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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隱隱

流不斷的綠水悠悠

巷子的盡頭就是郊區,那裡有一條彎彎曲曲的田間小道,每一次都是端木玉一邊沿著那小徑散步,一邊聽男人吹嗩吶。殘陽如血,照得整個世界都迷離恍惚、亦真亦幻,連男人的剪影看上去都夢一般的朦朧,只剩下渾厚的嗩吶聲驚心動魄地響徹在看不見的靈魂裡,又迴盪在無止無盡的時空中。

雖然不曾交流過一句話,但端木玉覺得,她和男人彷彿前世就認識了一般。男人的嗩吶聲讓她的靈魂無處躲藏,同時也使她洞悉了男人內心的每一個最細微的漣漪。她覺得,語言對他們來說純粹是多餘的,只需一管小小的吶嗩就足夠了。

男人的院門前有一棵很大的栗子樹,男人就坐在那慄樹下吹他的嗩吶。給人的感覺彷彿是,他在用嗩吶跟這個世界說話,每天如果不說上一段話,他的日子就會結成一串一串的死結,只有嗩吶聲能使日子裡的那些死結舒解開來,讓心事順暢地流動。男人的世界和端木玉的世界一樣,是靜默無語的。他做的紙紮屬喪葬用品,除非需要,人們能躲多遠就躲多遠,陪伴男人的便只剩下那些看似繁華實則寂寥的紙紮品了。端木玉想,如果不是用嗩吶吹出一些聲響和動靜的話,男人的心也會和自己一樣的荒蕪吧?

有一天,端木玉正在小徑上散步的時候,突然下起了雨來,於是,她便急奔到男人的小院門前,想要進去躲雨。剛到門口,她又一下子本能地站住了:自從到殯儀館工作以後,她就再也沒有主動走進過別人的家門,那小院雖然破敗,卻也是男人賴以存身的“家”,自己貿然進去躲雨,是不是太唐突了呢?於是,又退回來,站到了慄樹下。男人見她這樣,便著急地一邊用手指天,一邊疑惑不解地看著她,似乎在問:為什麼不進來躲躲呢?雨下得很大呢。

端木玉知道,他雖然是個啞巴,耳朵卻很好使,便如實地解釋說:我是在殯儀館工作的,整天和死人打交道,進去會給你帶來黴氣的。

第五章 天堂門(21)

男人聽了,急得臉色都變了,用手一件件地指著堆放在棚屋裡的紙紮品,又指指他自己,那意思好像在說:我也是侍候死人的,我的屋子裡就堆滿了死人用品,如果你介意的話,我也不勉強。

既然這樣,端木玉再不進去就是失禮了。

看來老天也有激情難抑、不能自控的時候,嘩嘩啦啦的瓢潑大雨差不多下了三個鐘點,男人也不停歇地給端木玉吹了足足三個鐘頭的嗩吶。那嗩吶聲剛開始時如涓涓細流,一滴一滴地浸潤著端木玉的心;然後,細流匯成了奔湧的泉,那泉又慢慢聚積成了幽深的碧潭。這時,嗩吶聲又變成了一顆一顆的小石子,叮叮咚咚地在潭水裡面激盪起了一圈又一圈美麗的漣漪,端木玉的心先是潤了雨一般溼漉漉的,最後終於被徹底淹沒了。如同一棵悶啞了幾十年的鐵樹,一夜之間便撲撲稜稜地孕出了千個萬個美麗的花苞來,她生命的春天就這樣突如其來、猝不及防地降臨了。真真是,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一個月後,他們結了婚,這一年端木玉整整39歲。

端木玉沒有想到,到了這般年紀,自己會有幸成為一個男人的妻子,她原以為自己只能在虛擬的網路上才有資格做妻子呢。真正結了婚以後她才明白,現實和網路實在是有天壤之別。在網路上,自己只能透過方塊字捕捉“老公”那羚羊掛角般稍縱即逝的蹤影,最後,連那個蹤影也離她而去了。可是現在,老公卻結結實實地把她摟抱在懷裡,連他心臟的跳動聲自己都能清晰地感知。

不過,好長一段時間過去了,她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常常是,睡到半夜的時候她就會重複地做一個可怕的夢,夢的情節大致一樣:她下了班高高興興地回來,老公卻不見了,她明明拿著鑰匙,卻怎麼都打不開家門,於是便著急得哭了起來。每一次從夢中哭醒,端木玉都要坐起來,緊緊地抓住老公的手,一邊摩挲著一邊想: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實實在在、有血有肉的男人,而不是電腦上的影子,真的是很幸福很幸福啊。

自從結了婚以後,端木玉就從租來的公寓房裡搬了出來,和老公一起住在巷子盡頭的院子裡。那是他家祖傳的老宅。男人還和從前一樣操持著他的紙紮營生,端木玉絲毫也沒有覺得住在一堆紙紮品中有什麼不適。男人的紙紮品做得精緻而又講究,大到“房子”和“別墅”,小到一枚“元寶”和一條“金魚”,他都做得認認真真,專注而又投入,不肯有絲毫的馬虎,也不肯偷工或是減料,彷彿不是替死人來做,而是為活人來做這些東西一樣。端木玉就想,這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