搗騰我呢,我眼色一飄,正巧對上那個壯漢,眼睛瞪得比銅鈴大,鼻子裡哼哧哼哧呼著氣,就好像紅了眼的公牛似的盯著我。
“我說……絡霜妹妹。你蘿蔔兄今時不同往日啊,可擋不住你那個‘喬哥’一棍。您大小姐替我悠著點。”
孔絡霜把我拉進屋子,差人去叫他爹,用奇怪的語氣對我道:“以前你聽見我叫你蘿蔔,一定大叫‘落白’是雪花是白梅!不是蘿蔔!女人頭髮長見識短!庸俗!什麼的。”
“那都什麼時候的事,在你眼裡我就那麼沒長進麼。”
絡霜上下我看一眼,我不知道她心裡怎麼看我的,但也感激她知曉我要面子,也就沒問我是怎麼落到這副田地的。姑娘家平時自待閨中,想必我的事先生也沒跟她細說。
“你怎麼想著來了?”
“有事……有求於先生。”
“其實……你小時候愛搗蛋,但到家總是聽著爹說你的事,他還說越是搗蛋的學生,長大越有出息……你也知道,我們家就我一個獨生女兒,我爹他……其實……”
“是有出息啊!我早該知道你們這些紈絝子弟能有幾個好!”先生從門口進來,還是那麼健朗。只是雲絲依然畫上兩鬢,眼角也有歲月的痕跡。
一時間看見故人,千言萬語堵上喉頭吞吐不得。
“絡霜,你出去。”聽先生不妙的語氣,饒是絡霜也不敢造次,支支吾吾地走了出去。
先生走到主位坐下,一言不發。
我抖抖索索地掏出布包,放到先生桌子上。
“學生……學生的小犬……”一想到顏焱偷偷自己看書,偷偷拿了招生告示,在自己面前一點都沒有表露想去唸書的懂事樣子,倒顯得我這個爹沒點大度了。
把柺杖放到一邊,第一次在先生面前跪下,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懇請先生能收小犬為徒。”
“還記得,以前你爹拽著你來給我賠罪,別的學生,都被打得哭天搶地,只有你死挨著,被打得趴在地上也不肯給下跪,我氣歸氣,也覺著也許你有跟其他紈絝子弟不同的地方。”先生嘆了口氣,繼續道:“得知顏家頻頻變賣家產,我只當是經營失當,哪知道你!你、你太叫我失望了。”先生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我被桌子上發出的聲響嚇了一跳,如此我便更是不敢抬頭,“懇請先生能收小犬為徒。”
先生又嘆了口氣,起步要走,我拖著瘸腿,擋在門口跪著,頭不往上抬起一分,“請先生看在往日師徒份上,收了小犬吧。”
“你若能在正院中的夫子像面前跪到香火燃滅之時,我便收了你兒,但若被我發現你離開一步,你永生別踏入孔府一步!”
“多謝恩師。”待先生腳步遠去,我才慢慢地撐著椅子站起來。不是不知道,先生是故意趕我走。
‘其實……你小時候愛搗蛋,但到家總是聽著爹說你的事,他還說越是搗蛋的學生,長大越有出息……’
有出息,從來沒人對我有這樣的期待。爹雖然敬重讀書人,但也看出我不是個唸書的料,拜天拜地讓我少闖禍已經是祖宗保佑了。在那時,我看來唸書無非是吟詩作對,當做金錢的陪襯,全然沒想過有一天要考取功名,抱著這樣的想法,像那個努力唸書的傢伙的存在就好像要嘲笑自己一樣。
儘管已經不記得那人的名字,但看著自己那張不忿的臉,倒還記得一清二楚,那張好像在說‘不就是投胎投的好點麼’的臉。
如今風水輪流轉,他落魄至此,不知那人如何?有沒有考取功名?現在這副樣子,我哪怕是去死,也不要被他看到。不,不只是他。
不想被任何知道我是以前那個顏大少人知道。
建立在父親財富上的前呼後擁是那樣脆弱。顏家即使落魄了,即使我自甘墮落了,也沒有腆著臉有求於任何一個故人。因為我很清楚,那是在自取其辱。
‘還記得,以前你爹拽著你來給我賠罪,別的學生,都被打得哭天搶地,只有你死挨著,被打得趴在地上也不肯給下跪,我氣歸氣,也覺著也許你有跟其他紈絝子弟不同的地方。’
先生不知道,那時的傲氣,並不是骨子裡東西,而是篤定,爹不會打死我這個獨子,光是靠一股少爺脾氣死撐著,說白了,就是死要面子而已。這樣,才能讓別人服服帖帖的把我供作老大。倘若是換做揍我的任何一個無關的人,我這膝蓋或許跪得比誰都快。
沒了父親的財富支撐,顏無子才是真正的顏落白。
‘我既然認你做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