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之間,嫉妒、爭寵,就算拿丫鬟當棋子呢,也是封建社會養成的習氣。他不喜歡,甚至厭惡,但也沒達到讓他手刃大伯母,以至於讓自己在這儒家大周寸步難行的程度。可在外面,在這要發國難財、不把人命當回事的奸商面前,他不介意殺人。
大周律例:從商者鄙。
他就算把王姓商人殺了,來一個為民剷除奸商,最多給個流放一千里的刑罰。託託關係,討個好兒,流放到金陵城去,說不定更要自在。
再說了,以他的身份,需要自己動手?
想到這裡,寶玉拿起紅研紫砂小壺,嘴對嘴燜了一口,手指敲著王善保搬來給他撐胳膊肘兒的小几。
噠噠,噠噠,聲音清脆,他如玉的臉,也帶了冰寒。
能攢起這許多身家,王姓商人也是個機靈的。他兩次沒能說話,立馬回過味來人家是不想他說,不讓他說話呢。
要是接著倔下去,他不認為,自己的臉皮比石板硬。
王姓商人摸摸麻木的臉,抬手看了,見是一手紅瀝瀝的血夾著黃白色的脂肪肥油。還摸到被打爛的臉皮,木到沒了痛。
他在臉上又是一摸,能觸到臉頰肌肉的條形紋路和堅硬的顴骨,眼神立馬變了,扯著嗓子叫道:“爺,不知您是哪家的公子!莫要打了,小人賣了,八成出糧!只求知道您是哪家的公子,小人有個交代,也好在文書上寫明!”
寶玉起身就走,邊走邊道:“用不著文書,出了多少糧,欠條就好。”
開文書?怎麼開?
他又沒錢。
…
西城的門店是一棟二層小樓,坐北朝南,佔地三間。寶玉讓晴雯押了王記商人的家丁,全都扒拉乾淨了,換成自家門店的衣裳,美名其曰:借用。
三間、上下兩層很快就打掃乾淨,寶玉問過家丁,聽說都是些沒本事的,只會咋咋呼呼幫著王商人唬人,又給扒乾淨了,全都攆了回去。賈政留在門店的兩個雜役,湊空兒在請寶二爺安,後面就有人垂手立著,等雜役完了差事回去,這才上來。
他上前一步,臉上笑嘻嘻的,張口就道:“請寶二叔安。”
寶玉見這人容長臉,高挑身材,看起來十六七歲的樣子,臉上笑容乍看就是個討喜的。這人把手拱著,一身淡灰色長袍,倒不是生員那類細布,而是錦絲,質量上好些,身份上卻差得遠了。
旁邊麝月有襲人的吩咐,要醒著寶玉,笑道:“爺,這是後廊上住的五嫂子的兒子,喚作賈芸的就是。襲人姐姐說您讀書乏了,平日不太記事,要我提醒著您呢。”
寶玉暗想襲人貼心,這邊把紅樓的事情過了一回,看賈芸就有點和善。
要說賈芸,聰明伶俐,能說會道,是個能做事、會做事的草字輩後生,支脈的,比他小了一輩。
賈芸在《紅樓夢》裡剛見寶玉,就因為寶玉的一句玩笑話,要認乾爹,也不管寶玉比他還小了幾歲,真真個不要臉的。但就是這麼個不要臉的人,賈府敗落後還記掛寶玉,費盡心思幫了寶玉,是個重情重義的人。
寶玉記得曹大把賈芸寫得很好,至於後40個回目,賈芸形象扭曲,成了參與預謀販賣巧姐的奸兄,只能說續寫的高鶚亂彈琴。
他跟賈芸打了招呼,讓他忙自個的去。按理說,賈芸在這裡是賈政吩咐的,跟兩個雜役一樣,交接了門店就走,可賈芸四處晃悠,擦擦窗子,挪挪桌椅,就是不走。
寶玉知道他的心思,想著攀附高枝呢。這是人之常情,不招他煩,只是他這邊人手暫時夠用,加上對大周賈府的瞭解不深,不急著納人。
晴雯從外面進來,同時帶進來了幾十個衣衫襤褸的災民。這是寶玉的吩咐,讓她帶些人進來暖和。別的還沒準備好,也不能看屋子空著,災民冷著。
災民們拜謝不提,找了角落窩著去,生怕被人趕了出去。寶玉讓晴雯燒了點熱水,讓災民自顧著喝,就聽晴雯唸叨。
晴雯的眼睛有點變形,想要豎起眼睛來,態度又軟下去,嗔道:“爺,我知道您心善。看這些人挨著冷,受著餓,我心裡也覺得堵得慌。可您得清楚,咱們啊,手裡沒錢。
那個胖臉子(王商人)在外面候著呢,聽了您的名頭,只說多少糧食都有,就是要您真個打欠條。我知道他憋著壞,讓他門口蹲著,凍死他,可咱們做善事,幫災民,那也不光是糧食的事,您是要賒粥,光是個柴火人工,可就不是小數。”
她說的寶玉都懂,是個難辦的,可也不能看餓殍遍地。
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