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張弦先生:您怎樣看待這些爭議?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人琴之戚(6)
陸文夫在我們學校出現最多的一年,就是在他的作品討論會召開期間的一九八四年三月。在有了《美食家》這樣的作品之後,陸文夫已成為新時期最優秀的小說家之一。在討論會召開期間,陸文夫兩次到學校講演和座談。他在討論會上有一發言《卻顧所來徑》,回顧自己的創作,這篇文稿可以在他的文集中找到。
在學校講演時,陸文夫說了三點“秘訣”,回答了一個問題。三點“秘訣”是:一要看得清,二要想得清,三能寫出來。回答的問題是為什麼盡寫“小人物”?陸文夫說:“有人說我寫的“市民文學”,不算什麼重大題材;也有人問我為什麼在小說中盡寫那些“小人物”呢?這只是因為我長期生活在蘇州,平時接觸的人大多是“小人物”,我瞭解他們,熟悉他們,這是其一;二是寫歷史的人總是把少數“不平凡的人”寫進歷史,眾多的“平凡的人”就只有作為作家的我來寫進小說中去了。”從早年的《小巷深處》到《小販世家》再到《美食家》,陸文夫大致寫小巷、寫小人物,因此被稱為“小巷文學”。當年如果有“底層文學”這一說法,估計他可能被推為“底層文學”的代表性作家了。
在一九八四年三月的討論會上,艾煊先生說,他看了陸文夫的《美食家》一夜未眠,他給陸文夫寫了一封信,說當年韋應物被稱為“韋蘇州”,你可以稱為“陸蘇州”了。在《美食家》發表後,陸文夫的名字和蘇州,也和“美食家”的名號連在一起,有不少熟悉陸文夫的人寫過他和美食的話題。八十年代中後期,開始流行給企業寫報告文學,飯局也多起來。一次在得月樓用餐,我和陸文夫同桌。席間,飯店的經理出來敬酒,把掌勺的廚師也叫了出來。這兩位站在陸文夫的身邊,經理指著一道菜問:“這道菜做得怎樣?”桌上的人都放下筷子,只見陸文夫從容地夾菜到嘴中,過了片刻說:“好。”大家這才鬆了口氣,跟在後面說好,好。經理微笑,廚師鞠躬。
學校的大禮堂不斷翻新,各色人等從這個臺上走過,如演出一般。我也從臺下到臺上,臺上到臺下,有時還恍惚在臺下看臺上講演的作家們,我對文學世界的張望還留在那個不大不小的臺上。二一年和林建法先生主持“小說家講壇”時,也曾想過請陸文夫再返學校講演。我每次陪來校講演的作家去拜訪陸文夫,看見他的身體狀況如此之差,就不好再開口。
二五年六月,陸文夫病重時我曾去醫院探視。他側臥在病床上,好像睡著了。我和管阿姨輕聲說了幾句話,陸先生可能感覺到有人來,睜開一隻眼睛看我,很快閉目,又無力地搖頭。過了兩週我再去看他時,照料的人說陸先生脫離危險了。
我離開醫院時想,我們或許還有長談的機會。二四年春天,北京的李輝兄約我為陸文夫編一本圖文並茂的畫傳,收入他主編的“大象人物聚焦”書系中。我想了一些問題,到先生府上請益。我問他用了宗福先推薦的藥效果如何,他覺得很好。那天我們談了整整一個下午。這次談話改變了我對當代文學史上一些人和事的看法,在條件允許時,我想發表根據錄音整理出來的談話錄。我遲遲沒有寫好這本書,一是陸文夫的照片很少,有待收集;二是被“聚焦”的人物多數是作古的文化名人,我想到曾經動員莫言配合出一本,莫言說:“不行,要折殺我。”我不想“折殺”陸先生。我和李輝的計劃是二五年上半年出版陸先生的這本畫傳,只是陸先生一過上半年就走了,這本畫傳最終未能寫成。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人琴之戚(7)
在南京開追思會,我們向陸文夫遺像默哀後一坐下,遺像便從白色幕布上落下。陸文夫先生真的走了。在我們學校講演過的陳白塵、高曉聲、張弦、艾煊、葉至誠都走了。
我說到的這些講座幾乎都是在一九八五年之前。而這個時間段正是中國文學走在社會前列的最好時期。我們後來對於八十年代的記憶在很大程度上是對這個階段的確認。那時,我坐在臺下,並沒什麼思考, 更多的是沉湎在對作家的崇拜和對文學的迷戀之中。而把自己與文學事業聯絡在一起,是當年無數大學生的選擇。我覺得自己就是在聽作家講座的過程中完成了一個文學青年的塑造。作家的講課和老師的講課不同,前者灑脫,後者嚴謹,前者感性,後者理性。尤其讓我們這些學生興奮的是,老師課堂上提到的那些作家,現在就坐在我們的面前。文學不在課本上,在我們的生活中。對學生來說,總是既想吃雞蛋,又想看下蛋的母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