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我父親吸著煙,不緊不慢,優哉遊哉的樣子。父親年輕時脾氣很急,這時一點也看不出,做了爺爺的父親在有了第三代後於溫和中顯出慈祥。我因此想,烘尿布中也有天倫之樂。這樣想來,甚至覺得一次性尿布雖然方便,但不僅奢侈而且使人們失去了體味細膩感情的機會。讓一次性尿布見鬼。
回到學校怎麼辦呢?父親要我帶上銅爐,我說不要。我說總會有辦法。又是雨天,又是尿布成堆。我情急之中,用搪瓷飯盆代替了銅爐蓋。飯盆沒有銅爐般的眼子會悶息爐火,我就在爐口墊了三塊瓦片。我很得意,沒有眼子也就沒有煤煙燻,這反而衛生。此間,我正在研究散文,想起林語堂所說的“如在風雨之夕圍爐談天〃 的境界(當然彼爐非此爐,圍法也不同),覺得有趣。
融入與隔膜(5)
那時住集體宿舍,小孩的尿聲隔壁鄰居都可聽見,且不用說在外面烘尿布,別人會看不到?婚前大家在一起都說過“大丈夫”的話?我的舉措使大家大開眼界,一時有“轟動效應”,褒貶不一。對門阿姨說,你帶了頭,大家怎麼辦呢?阿姨的兒子正準備結婚。
我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養成的習慣,喜歡雨天到書店買書。大凡文人幾乎都有自己的癖好,我也算是有自己癖好的文人吧。
以前,書店少的時候,我(不僅是我)感傷,由書業的蕭條感慨文化、學術的衰敗;有時進出市中心的新華書店,看到門面不斷變換,原來熟悉的書架上擺滿了音像出版物,我雖體味到社會的發展和書店的無奈,但在嘈雜的市井聲中我還是彷彿地感到“書”的筆劃已經散架。現在,書店多起來了,且有雅有俗;雖然多數書店都“通俗”些,但“大眾”總是大眾,也與今天文人和學術的地位相稱,能有這麼個地方淘幾本自己喜歡的書,豈不快哉!書店的商業化傾向在高雅的氣氛中愉快地發展著。當然,能有堅持學術理想的讀書人辦書店更好。北京有讀書人這樣做了,而且做得很好。出差到北京,問起買書的去處,朋友說某書店某書店好,我想去,因為種種緣故到底沒有去成,以至上了飛機後,總還覺得有什麼事件沒辦好。
去書店的人未必都是買書,就像逛商場,看的人多,買的人少。每天大概都有人到書店隨便翻翻,所以有些書就像圖書館開架閱覽室的書,有汙跡,而且起了層。有這麼多人翻過,想必是受歡迎的書,為什麼不買回去呢?我甚至想,偷書未必就是把書帶出去,在書店成天看書何嘗不是另一種偷?碰到我喜歡的但汙染了的書,即便減價優惠也不會買,這樣的書何以開卷又何以卒讀?所以我覺得書店應當是最清潔的地方。
雨天的書店沒有晴天的嘈雜,除非來書店躲雨,很少有人在那兒無故亂翻書。雨打窗戶如枯荷聽雨,只有在這個時候,你才能靜下心來挑書。愛書的人未必都在雨天到書店挑書,但是不愛書的人肯定不會在雨天到書店來。書店的清靜頗讓人愉快。
站在書店門口,我感到初入深秋的冷意和一個人在書店買書的孤單。雨愈來愈大,零落在馬路上的梧桐樹葉被種種車輪輾過,隨即被雨水衝去上面的汙跡,車輪又滾過來了。秋天,就這樣隨著雨水在馬路邊淌走了。
不能設想一座城市裡沒有河。蘇州這座城市河水縱橫,所謂小橋流水人家,所謂人家盡枕河。呆長了,我才發現這水並不怎麼流。不流,自然要“腐”,但問題也不全在這裡。蘇州河水人為的汙染很突出,你隨便往哪座橋上一站,就會發現枕河的人家把汙水或者別的什麼東西潑到、扔到河裡。如果有菜場靠近河邊,小河也就成了吞吐萬物的垃圾站。在一個文明愈來愈退化的今天,蘇州人相對文明些,外地的朋友一來就要稱道。但我覺得蘇州人精神退化的一個最重要的特徵,就是不再把河當作河。那些重新治理了的河水又會怎樣呢?
雖說流水不流,但我還是那樣地喜歡水巷。從我所在的這個校園後門出去不遠便是那條叫“干將”的馬路,馬路的南側就是橫貫東西的水巷。以前到校外去,我們都很喜歡出了北校門就左拐,過了橋,沿著河邊走百把米,再左拐就進了人家的院子,院子與院子之間沒有圍牆,因而也就成了“之”形的小路。從這裡走過的差不多都是我們這所學校的學生。出了院子就是一座橋,站在橋上你就知道什麼叫水巷。因而有不少美院的學生到這裡來寫生。早上出去跑步,避不開向陽的馬桶;晚上回來,人家就在院子裡吃飯,當時視而不見。現在想起來那些桌子上的菜往往是毛豆、茭白、蹄膀、馬蘭頭和臭豆腐乾。在這座城市呆長了,又走多了這樣的院子,你會對潮溼的氣味特別地敏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