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人
重陽節當天夜裡,月明星稀,暗香浮動。書齋院子的地面被清掃得宛如鏡子,上面投射出樹枝的黑影。
院子中央設了梨花木的方桌和鼠灰色軟榻,上面擺放著清茶美酒、時令果蔬和一尊墨菊。旁邊的老奴坐在矮凳上,扇著一個紅泥小火爐,爐上的茶壺冒出汩汩白煙。
子離翩然而至,信手推開籬笆院門,不覺笑道:“聞野好雅興。”
林惠然早就笑著站起來,迎上去道:“鄉間陳設簡陋,不堪待客,見笑了。”
兩人分了賓主,在木桌旁坐下,子離見那花瓶中的墨菊開得鮮豔鄭重,湊上去認真把玩了片刻,然後和林惠然聊起了古今中外的各色花卉,乃至各色美人。
子離見多識廣,語言又婉轉有趣,聽他說話,比讀一萬本神怪歷險的古書都有趣。林惠然聽得十分暢快,兩人多飲了幾杯,子離漸漸的露出了活潑玩鬧的本性,他解了玉帶,脫了皮靴,踩在地上效仿廣寒仙子起舞,又吟唱著時下教坊裡流行的曲調。
狐狸本來性格淫|媚,為人所不齒,所以子離平時謹言慎行,不露出一點輕佻相,今日逢著佳節,周圍又沒外人,就大膽了起來。
子離聲音清冽悅耳,舞姿曼妙。林惠然和旁邊煮茶的老奴都看呆了。
一曲完畢,子離整頓衣衫,斂衽坐回桌前,剛要笑著說什麼,忽然眼神一寒,看向了籬笆外面。
一個穿著半舊長衫的矮個子少年,呆呆地站著,手裡提著一個食盒,目光如呆如痴,似乎是個傻子。
子離哼了一聲,隨手一揮,凌空握著一口長劍,衝向少年。
“子離。”林惠然忙攔住他,急道:“這個也是我朋友。”又低聲說:“沒事的,只是個鄉下小子。”
子離收了長劍,長身玉立,目光冷淡地把流火全身掃了一遍,最後轉過臉:“既然是你朋友,就算了。”
林惠然鬆了一口氣,心裡又有些懊悔,其實他才不願跟這個蠢小子做朋友呢,免得給人小瞧了。而且自己明明說過了不許他重陽節來,為什麼又巴巴地跑過來?
林惠然走過去,態度冷淡地說:“流火兄也來了。”
流火神情痴呆,目光只緊緊圍繞著子離,此刻三魂七魄都被眼前的美人給勾走,唯有一具軀殼還留在原地。
林惠然大聲喊了幾句,才把流火的魂魄給叫了回來。流火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左右看了看,似乎在回想自己為什麼來這個地方,然後舉著手裡的食盒說:“陪你一起過重陽節。”
林惠然哦了一聲:“進來吧。”
流火一溜小跑地來到院子,跪坐在木桌前,把上面的花瓶和精美的酒具撤掉,開啟自己的食盒,往上面搬運菜碟。
“這盤紅油豬耳朵我娘做的。這碟豬頭肉是家裡廚娘的拿手好菜,還有這個梅菜扣肉是我最喜歡吃的,這裡還有一碟豬肉餡餅。”他仰起臉問林惠然:“你喜歡吃嗎?”
林惠然整個人都呆掉了,木然道:“嗯,喜歡。”
流火大著膽子去看子離,想問他喜不喜歡,但是目光剛接觸到他,靈魂又再次被吸走,大腦呈現出放空的狀態。
流火再次回過神來時,旁邊的老僕已經重新添置了筷子,並動手去廚房熬粥了。
林惠然本擬著今晚是一場清雅的詩酒茶會,被流火破壞成了一頓飯局。他心力交瘁,又知道對方是一片好意,倒不好趕人家走。
子離瞧不出流火的路數,只覺得這小子似乎很弱智,但是帶來的飯菜還是蠻好吃的。他冷冷清清地吃飯,也不怎麼開口說話。
流火在反覆經歷了靈魂飛昇又歸位的刺激之後,終於淡定了下來,他斜眼偷偷瞄子離,清了清嗓子,乾巴巴地輕聲說:“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又大著膽子道:“何時見許兮,慰我旁徨,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他難得學了這四句,全用上了。
子離心中大怒,看在林惠然的面子上又不好翻臉,只好是側過臉喝酒。
林惠然也有些不高興,無奈還得暗暗提醒流火:“流火兄,怎麼才喝了一杯就醉了。這位是我在讀書時認識的朋友,叫子離。”又對子離說:“這位是元流火。”
子離略微頷首,元流火痴痴一笑:“我今日可算沒有白來,不然怎會見到如此佳人,剛才你唱的是什麼曲子,我聽別人唱過,可都不及你萬分之一。”
子離佛然起身,甩甩袖子,手中似有微光閃動,然後大步離開了。
元流火宛如提線木偶似的,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