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了把嘴角冒出來的水沫沫,他長長地噓了口氣:
“操……”
二排長一番神吹,讓排裡的弟兄都來了點兒精神。從上海撤出來後,弟兄們一直都悶頭不響,無精打采。
這會兒,在二排長的唾沫星子飛舞中,大夥兒臉上總算見到了些笑模樣。
蕭劍揚的心裡,也被整得有些癢癢。長這麼大了,連東北老家的濛江縣城他都沒進過幾回。
三個月前,他們在趕往淞滬前線的途中,曾經路過南京。
當時,他們是坐著火車,從江北一個叫浦口的地方渡江。火車車廂是擱在輪船上擺渡的。那是在夜間,船開到江心,還碰到鬼子飛機的轟炸,一場驚嚇。
過了江,腳還沒沾地,就被火車拉著朝上海趕去了。
如今,皇城南京就在腳邊,要是能進去瞅瞅,那有多開眼啊。
可連裡傳來傳去的小道訊息說,部隊要繞過南京,渡過長江,到江北整補。
聽到這信兒,大夥兒的心情比較複雜。
淞滬戰場幾個月打下來,傷亡很大;撤退又撤得窩窩囊囊,一路上士氣低落。如果真的能徹底脫離戰區整補一下,當然好了。
可另一方面,到了首都的牆根兒下,卻連一眼也看不成,沒勁兒。
【整補——對戰損比較大的部隊進行整理、補充。】
11月30日,日頭還沒有出來,淒厲的軍號聲就在寒風中撕扯了起來。
這是蕭劍揚他們連到達淳化鎮的第三天。
弟兄們趕緊整好揹包扛好槍,迅速在鎮外一塊不大的空場上集合。
列隊完畢,新到任的連長,給官兵們傳達了上峰的命令———
51師所屬各部,停止後撤,就地展開防禦。
死守南京。
(六)
“死守南京。”
個子不高的連長,把這四個字又重複了一遍。
空場上很靜。
日頭剛剛爬出來。清冷冷的白光,透過幾棵乾枯的麻櫟樹樹梢,散佈在一百多頂灰色的鋼盔上,沒有一絲暖乎氣。
【麻櫟——山毛櫸科落葉喬木,高可達25米。廣佈於我國各地,在南京附近的落葉、常綠混交林帶有大量分佈。】
清晨濃重的寒氣,輕鬆地穿透了士兵們身上的藍灰布棉軍衣,悄無聲息地擠進他們的肌膚。
蕭劍揚站在佇列中,身子骨有點兒哆嗦。
這南方的冬天冷得真邪乎,沒雪沒風的,可卻有股子寒氣從骨頭縫裡往外湧。
老家的長白山裡,這時節早已是大雪漫天了,但好像也沒這兒冷啊。
讓他感到寒意的,不僅僅是天氣。
“死守”,這字眼兒讓他覺著不是滋味兒。
當年在長白山跟爹幹義勇軍那會兒,向來是能打則打,打不了就蹽——就像一股活水,流到哪兒算哪兒。
而這眼跟前的“死守”,他覺著好像是要讓活水變成堅冰。
【蹽——偷偷溜走(在東北話中常用)。】
他用眼睛的餘光,偷偷瞅了瞅佇列中其他的弟兄。
大夥兒臉都繃得灰白,不知道是不是讓寒氣給凍的。
站在佇列前面的連長,似乎感覺到了什麼。
二連連長畢銘成,弟兄們背地裡給了他另外一個稱呼。
他總是在軍裝的左上衣口袋裡,插一杆很粗的黑自來水筆,還時不時地拿出來,攥在手心裡。
正因如此,再加上他姓“畢”,所以大夥兒便暗暗地叫他——“筆桿兒連長”。
這位筆桿兒連長,老家四川,本是個在洋學堂唸書的學生,民國23年,投考了設在南京的“中央陸軍軍官學校”,被編進第二入伍生團,是為黃埔十一期。
【中央陸軍軍官學校——即我們所熟知的黃埔軍校,在其發展史上,它有過多個不同的正式名稱。
1924年在廣州成立之初,叫做“中國國民黨陸軍軍官學校”;1926年3月,更名為“中央軍事政治學校”;
黃埔六期、七期的校址,有黃埔本校、南京本校之分,前者位於廣州,後者位於南京。
1928年3月,南京國民政府將南京本校命名為“中央陸軍軍官學校”。
1928年5月,李濟深以中央政治會廣州政治分會的名義,將黃埔本校改名為“國民革命軍軍官學校”。
1929年9月10日,蔣介石曾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