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不想再與這個不識抬舉的名士著實結交,酬酢便冷淡了下來。直到酒宴結束,也沒有人提及引見舉薦之事。不到初鼓,接風洗塵便告罷了,竟是沒有一人送張儀前去客棧。張儀卻是毫不在乎,一一打拱辭行,跳上緋雲的軺車便大笑著揚長去了。
回到客棧,卻見緋雲已經事先關照客棧侍者備好了沐浴器具與大桶熱水。張儀在熱氣蒸騰的大木盆中浸泡,心中卻思謀著明日的說辭對策,“接風”酒宴的那點兒不愉快,也便煙消雲散了。沐浴完畢,緋雲捧來一壺冰鎮的涼茶。張儀咕咚咚牛飲而下,胸中的灼熱酒氣盪滌一去,頓感清醒振作,便吩咐緋雲自去歇息,自己從隨帶鐵箱中取出了一卷大書,便在燈下認真琢磨起來。緋雲知道這是公子每日必做的功課,不再多說,掩上門出去了。
這是一本羊皮紙縫製的書,封面大書《天下》兩個大字!大皮紙每邊一尺六寸有餘,攤開便佔了大半張書案。竹簡時代,這種羊皮紙縫製的書算是極為珍貴的了,只有王侯公室的機密典籍與奇人異士的不傳之密,才用這種極難製作的羊皮紙繕寫。面前的這本《天下》,是老師積終身閱歷,並參以門下諸多著名弟子的遊歷見聞編寫的,書中記載了七大戰國與所存三十多個諸侯國的地理、財貨、國法、兵制、吏治、民風等基本國情,頗為詳實。更重要的是,各國都有一副老師親自繪製的地理山川圖,要隘、關塞、倉廩、城堡、官道路線等無不周詳。在當世當時,只有鬼谷子一門有能力做如此大事。因為,非但老師本人是五百年一遇的奇才異士,所教弟子也盡皆震古爍今的經緯之士;別的不說,獨商鞅、孫臏、龐涓三人,就足夠天下側目而視了!這本《天下》,就是包括了蘇秦張儀在內的這些人的心血結晶,如何不彌足珍貴?臨出山前,老師特意讓他與蘇秦各自抄寫了一本《天下》,作為特別的禮物饋贈兩人。抄完書的那天,老師親自在封皮題寫了書名,又在扉頁寫了“縱橫策士,度勢為本”八個大字,便送他們出山了。
張儀將《天下》中的七大戰國重新瀏覽一遍,對獻給魏王的霸業對策已經成算在胸,思謀一定,倦意頓生,上得臥榻便呼呼大睡了。
清晨起來,張儀精神奕奕。緋雲笑道:“吔,公子氣色健旺,要交好運了。”張儀攬住緋雲肩頭笑道:“緋雲,不要叫公子,我又不是世家膏粱子弟,聽得不順。”緋雲驚訝:“吔?卻教我如何稱呼?”張儀略一思忖道:“共車同遊,就呼我張兄吧。”緋雲面色脹紅:“卻如何使得?壞了主僕名分吔。”張儀揶揄道:“不知曉禮崩樂壞是時尚麼?你只管叫就是。”緋雲囁嚅道:“張,兄……我,等你回來中飯?”
張儀大笑:“便是如此了。中飯我不定回來。你收拾好行裝車輛,也許呀,就要搬到大地方了呢。”說罷揚長而去。
五、張儀第一次遭遇挑釁
大梁王宮今日特別忙碌。
魏惠王要出城行獵。陪獵大臣及內侍、禁軍從五更就開始忙起來。這是遷都大梁以來魏惠王首次出獵,王宮上下特別興奮。車輛、儀仗、馬匹、弓箭、帳篷、酒器、賞賜物品、野炊器具等等等等,忙得上下人等穿梭般往來。天一亮,丞相公子卬進宮檢視。他是魏王族弟,又是圍獵總帥,逐一落實細務後又調撥各路軍馬、指定各大臣的陪獵位置、確定行獵路線、委派各路行獵將軍、宣佈獵物賞賜等級等等等等,又是大忙一番。一切妥當,剛好是太陽昇起到城樓當空的辰時,只等魏王出宮,行獵大軍便要浩浩蕩蕩地開出。
“大王出宮——!”大殿口老內侍一聲長呼,魏惠王全副戎裝甲冑,大紅斗篷,後邊跟著婀娜多姿的狐姬便走出了長廊。殿外車馬場的王子大臣軍兵內侍齊聲高呼:“魏王萬歲——!王后萬歲——!”魏惠王步履輕捷,矜持微笑著向三軍與大臣招手,似乎從來都是這般欣然。
三年前丟失河西之地,而後遷都大梁,魏惠王一直很是鬱悶。龐涓戰死,龍賈戰死,公子卬竟是被商鞅俘虜了一回!魏國非但丟失了佔據六十多年的黃河西岸土地,而且連河東的離石要塞與包括函谷關在內的崤山,也一併讓秦國搶佔了過去。安邑屏障頓失,簡直就在秦軍的鐵蹄之下。無奈之中,提前遷都大梁,舉國上下很是灰溜溜了一陣。好在遷都大梁準備了好多年,本來就在籌劃之中,也算是朝野盡知,沒有引起很大的混亂。再說,魏國的本土也還算完整,丟失的都是祖宗奪取的秦國土地,所以還沒有動搖根本。要在其他缺乏根基的邦國,遭逢這“失地千里,喪師遷都”的重大打擊,引起內亂逼宮都是經常有的!開始,魏惠王倒也是心驚膽顫了好一陣子,後來見國人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