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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至少遠遠超出了主僕的關係。寶玉的“實在天地間的靈氣,獨鍾在這些女子身上了”,晴雯在這些女子中,位置一定是靠前的。第八回,晴雯說她為了貼好寶玉寫的字,親自爬高上梯,手都凍僵了,寶玉笑道:“我忘了。你手冷,我替你握著。”便伸手拉著晴雯的手,同看門斗上新寫的三個字。晴雯還可以隨時開寶玉的玩笑。第二十回,寶玉拿了篦子替麝月篦頭髮,晴雯見了,冷笑道:“哦,交杯盞兒還沒吃,就上了頭了!”寶玉笑道:“你來,我也替你篦篦。”晴雯道:“我沒這麼大造化!”第七十回,寶玉見晴雯、麝月兩個隔肢芳官一個,便打抱不平,也來隔肢晴雯,結果四人笑得滾在一處。這些不經意的文字所表述的生活細節,讀了只有使人感動。

最能體現晴雯性格氣質的,是三件事。一是撕扇,二是補裘,三是掀箱。晴雯伶牙俐齒,心不藏事,眼不容沙,得理從不讓人。第三十一回,“撕扇子作千金一笑”,先是跌折了扇骨,被寶玉說了幾句,她便認定是主子欺負奴才,竟不依不饒,放起了連珠炮,把寶玉連同襲人一起轟得眼淚直流。後來在寶玉的鼓動下,將好好一把扇子,“嗤嗤”幾聲,撕成數半,又接過麝月的扇子撕了。眾人說她的性子像塊爆炭,不是沒有根據的。

如果說,晴雯撕扇這種怪戾做法是她爭取平等捍衛尊嚴的手段,那“補裘”一節便是淋漓盡致地展現了一個下等人所具備的一點兒也不亞於那些上等人的聰明才智和優秀品質。賈母給寶玉的那件氅衣可是件洋貨,寶玉看時,金翠輝煌,碧彩閃灼。賈母笑道:“這叫‘雀金呢’,這是俄羅斯國拿孔雀毛拈了線織的。”卻不小心被燒了一個指甲蓋大的洞眼,連夜拿出去找織補匠,誰知,“不但織補匠,能幹裁縫、繡匠並做女工的,問了,都不認的這是什麼,都不敢攬。”病中的晴雯聽了忍不住拿來一看,說道:“這是孔雀金線的。如今咱們也拿孔雀金線,就像界線似的界密了,只怕還混的過去。”這一夜,晴雯忍著病痛,直到四更,方才補好。寶玉拿過來瞧:“真真一樣了。”此時的寶玉,少不得對晴雯又多了一份敬愛。

仰視晴雯(2)

據我看,晴雯最得寶玉青睞的地方,應該是她與林黛玉在某些方面有相似之處。同是寶玉房中的大丫頭,晴雯與襲人最大不同處,就是她從來不順著老爺太太的意旨規勸寶玉讀聖賢之書,求功名之道。那日寶玉害怕父親考他時文,正在焦躁,“更有時文八股一道,因平素深惡,說這原非聖賢之制撰,焉能闡發聖賢之奧,不過後人餌名釣祿之階”。這時,晴雯“心下正要替寶玉想個主意,好脫此難”。正好有丫頭驚叫有賊,晴雯便心中一動,向寶玉道:“趁這個機會,快裝病,只說嚇著了。”因而便有一說,說寶玉房裡的這兩位丫環,襲人是薛寶釵的化身,晴雯則是林黛玉的化身。儘管性格身份不同,其思想脈絡卻確是有跡可循的。故而看到第七十四回,王夫人討厭晴雯,對王熙鳳說,“有一個水蛇腰,削肩膀兒,眼眉又有些像你林妹妹的”,“我一生最嫌這樣的人”,“好好一個寶玉,徜或叫這蹄子勾引壞了,那還了得!”我們就該明白曹雪芹的玄機了,不僅晴雯要遭大難,林黛玉哪裡還做得了她王夫人的兒媳婦!

晴雯明知道抄檢大觀園是王夫人作的後臺,又是衝著自己來的,卻絲毫沒有畏懼。王善保家的一路抄來,所向披靡,各家丫頭戰戰兢兢,任其搜檢,輪到晴雯,“襲人方欲替晴雯開時,只見晴雯挽著頭髮闖進來,‘豁啷’一聲,將箱子掀開,兩手提著底子,往地下一倒,將所有之物盡都倒出來”,一番話還嗆得王家的倒噎了氣。這時的晴雯,連王熙鳳都對她另眼相看。

晴雯長期在賈府環境中生活,身上免不了也受了主子薰染。比如一把接一把的撕扇,怎麼說也是對東西的不敬惜。對偷東西的小丫頭墜兒的壓逼,也做得太過。她的被攆出賈府的結局,多少讓人感覺是墜兒命運的重演。

晴雯死得很慘。王夫人雷嗔電怒指揮眾人,把病得四五天水米不曾沾牙蓬頭垢面的晴雯從炕上拉下來,攆了出去。可憐晴雯孤兒一個,只有一個醉泥鰍姑舅哥哥和一個不正經的嫂子,寶玉去探望,“一眼就看見晴雯睡在一領蘆蓆上”,晴雯要茶喝,寶玉便見爐臺上“有個黑煤烏嘴的吊子,也不像個茶壺。只得桌上去拿一個碗,未到手內,先聞得油羶之氣”。寶玉洗了又洗,擦了又擦,還有氣味。一個茶碗,便折射了晴雯的全部生存環境。

晴雯臨終,曹雪芹傾盡才情,讓人性的光輝在她身上放出熠熠異彩。“只是一件,我死也不甘心:我雖生得比別人好些,並沒有私情勾引你,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