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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猶豫著,踟躕著,要不要張開嘴來,接受了那一滴甘露,這樣冷硬,是否太絕情了。女人小小的舌尖伸一點點在唇外,於他結了痂的唇上輕輕舔逗著,太難受了,他就要叫出來,“哦……”方啟唇處,一口參湯驀地滑入,鮮美啊!不等他回味, 參湯是一柄雙刃劍(4)當洪承疇降清的訊息傳出,最震驚的人不是皇太極,而是洪承疇的母親洪老夫人。她決不相信兒子是這樣貪生怕死的人,決不相信洪家會出了一個叛臣逆賊。然而洪承疇跪在母親的面前,親口承認了這一切。其實即使他不說一句話,他剃成葫蘆瓢的頭髮,他小帽輕裘的清人服飾,還有那些堆在她面前的美食華服也足以向她說明了:洪承疇已經變節,再也不是那個剛烈的明朝大將,再也不是她忠義節孝的兒子了!洪老夫人張開口來,不待相問,卻猛地一口鮮血噴出,幾乎不曾跌倒。洪妍忙扶住了,叫道:“奶奶,你彆著急呀!”“妍兒,我們走!”洪老夫人被孫女的這一聲叫醒了,她不能再在這兒呆下去,她已經有了一個叛徒的兒子,不能再有一個叛徒的孫女兒,她看著她的小孫女兒,那年僅六歲的小小姑娘:“妍兒,你是跟你這個豬狗不如的爹錦衣玉食,還是跟著你白髮蒼蒼一貧如洗的老奶奶相依為命?”“我跟奶奶走!”洪妍斷然答,然而又狐疑地望著父親,“爹,你真的變了嗎?”洪承疇簡直沒法面對女兒清澈的目光,他扭過頭,囁嚅著:“母親,何必太固執?留下來,讓兒子服侍您……”“呸!”不等他說完,洪老夫人早一口唾在他臉上:“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你忘了,你的兒子是怎麼死的?你忘了,你老婆又是怎麼死的?現在,你降了,你叛國了,你還配做我的兒子嗎?我就是乞討為生,就是死,也不會吃一口嗟來之食的!”那一天,大清的滿朝文武都看到了,往昔威風凜凜鐵骨錚錚的洪承疇是怎樣跪在他母親的面前,被罵得狗血淋頭的。他磕著頭,流著淚,一言不發。他是那麼萎縮,那麼怯弱,哪裡還有一點點馳騁沙場時的英武剛烈?當他看著年邁的母親拉著六歲的女兒的手一步步走遠,他那灰敗的樣子,真像是一條狗。人們自動為洪老夫人和洪小姐讓出一條路來,眼看著她們走出大清宮殿,沒有一人阻攔。她們沒有再回頭,彷彿當洪承疇已經死了,再不須看他一眼。所有人都覺得匪夷所思,有這樣的娘,這樣的女兒,洪承疇怎麼就會降了呢?他們一直在想方設法地勸降洪承疇,說破了三寸不爛之舌,許遍了天花亂墜之恩,卻始終不見奏效。怎麼一夜之間,他就降了呢?洪承疇的降清帶給八旗將士的不是成功的喜悅,反而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惆悵之情。他們覺得失落,一個鋼鐵將軍就這樣變成了走狗,真正令人抱憾。倒反而是洪老夫人和洪小姐的割袍斷義,更令他們覺得欽佩而有真性情,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議論不休。是年五月癸酉,洪承疇正式剃髮易服,投誠大清,皇太極賜宴崇政殿,並許以重任。此後,洪承疇戴罪立功,堪稱清軍入關的“引路人”,替皇太極建下不世功業。然而,與其說洪承疇是在為大清效力,倒不如說是在為莊妃娘娘大玉兒效犬馬之勞,或許更為恰當罷。莊妃得到了她夢想的賞賜:皇太極特許福臨可以隨母親習閱奏章,甚至常常將國事與他母子談論講解,儼然將永福宮當成了小朝廷。她知道,目標已經一天天地接近,生了格格的綺蕾再也不是她的心腹大患,然而建寧公主卻仍然是橫在她心頭的一根刺——因為,皇太極未免過於疼愛她了,遠遠超過了對福臨的重視。她可以不再為自己爭寵,卻不能不為兒子妒忌。建寧已經三歲了。她一生出來,他父皇的基業就如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一般地興旺,而他又把興旺都歸功於建寧身上,說她是父皇的開心果、幸運星,對她寵得如珠如寶,無法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