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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爾袞明白,這是皇太極在探聽自己的訊息,其弦外之音就是:曾經以報仇為己任的綺蕾,現在還記著那份滅族殺父之仇嗎?這是一個相當棘手的問題,他當然不能承認綺蕾已經視復仇為生命存在的惟一理由,然而也同樣不能說綺蕾早就忘了,如果皇太極問一句:你怎麼知道?你能夠確定嗎?屆時,他又如何回答。當下多爾袞咳嗽一聲,含糊回道:“我走之前,綺蕾已經身體大好,聽福晉說,她還曾打聽過燒水銀做粉的辦法呢,說是叫什麼飛雲丹。”皇太極一聽之下,心懷大開,若是一個女人開始著重於妝扮,那就必然不捨得死了,既然怕死,當然也就不會再想著仇恨啦刺殺啦這些個危險勾當。當下再無疑慮,大笑道:“女人呀,就是喜歡打聽這些調脂弄粉的功課,這和我那兩位妃子一模一樣,臨來之前,我這裡出生入死,她們可不管,只惦記著要我幫忙淘澄什麼畫眉用的青雀頭黛。”范文程笑道:“說到女人妝面,我這裡有一張漢人貴婦製作珍珠粉的方子,大汗不妨拿去送給貴妃,保管貴妃高興。”說著從靴裡取出一張貼子來。多爾袞與皇太極同看,只見上面用極工整俊秀的蠅頭小楷寫著兩個制粉方子,一曰珍珠粉,乃是紫茉莉種子搗取其仁,蒸熟制粉;又一曰玉簪粉,是將玉簪花剪去花蒂成瓶狀,灌入普通胡粉,再蒸熟製成玉簪粉;旁邊又有一行小字特地註明,珍珠粉要在春天使用,玉簪粉則要在秋天使用,另外用早晨荷葉上的露珠與粉調和飾面,效果更佳云云。皇太極詫異:“範學士何以將這些婦女調脂弄粉的方兒隨身攜帶?我聽說漢明朝廷幾個皇帝都有上朝前敷粉的習慣,那些宮人太監都專心致志地鑽研塗脂抹粉之道,和女人一樣穿衣打扮,惡習流及宮外,以致許多漢人男子也多喜歡油頭粉面,你雖然在滿洲軍營長大,到底是個漢人,莫非也有這喜好不成?” 一個妖孽在睿親王府悄悄地煉成(6)范文程笑道:“大汗千萬別誤會。我自幼便跟隨父親投誠天命金國汗,一應吃飯穿衣早已與滿人無異,怎麼會有敷粉陋習?說起這方子,卻與袁崇煥大將軍有關。大汗以為這方子是哪裡來的?正是袁將軍的夫人親手所寫,探子因緣巧合得到這張墨寶,送邸報的時候一併夾送過來。我因敬重袁將軍為人,且有‘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終因我而死’之憾,所以隨身攜帶,是為紀念之故。”皇太極聽了嘆息:“這樣說來,這張方子著實難得,你隨身收藏,連上前線也不離身,自是看重故交,珍貴懷念之意,卻輕輕一句話就將它轉送貴妃,可見對我忠心。然君子不奪人所好,我若收下,豈不傷了你這一份懷舊之心?”范文程笑道:“大汗何出此言?范文程對大汗一片忠心,便是要我的頭也絕無二話,何況區區一張胭脂方子?況且我一個大男人,收著這方子也是無用,若能令貴妃娘娘解頤一笑,這方子便也得其所哉了。方子若有知,想也是願意的。”皇太極也笑道:“這樣說,我便收下了。所謂禮輕情意重,我不僅要代貴妃謝你,更要替我自己多多謝你這一片忠心。”多爾袞聽他二人對話,暗暗嘆息,他自幼習武練射,哪裡想過獻一張脂粉方子也可以表忠心立大功呢?這范文程不禁精通佈陣,更長於攻心之術,長袖擅舞,八面玲瓏,皇太極有了這樣一個城府深沉計策百出的謀臣,真可謂如虎添翼,天假其年。莫非,他果然是真命天子,有天神相助麼? 睿親王妃成了綺蕾的義母(1)六月,大軍還朝,多爾袞的睿親王府裡,一片喜氣洋洋,宴開連席。綺蕾照舊沒有出來應酬,卻在第二天晚宴後,主動遣婢女請王爺往後花園一敘。多爾袞不以為意,以為是老鴇找他有什麼話說,無非是邀功索賞。可是打起門簾時,才發現屋子裡只有綺蕾一個人,她正在梳妝,坐在銅鏡前,渾身珠翠,專注地往髮間插一朵新開的芙蓉花。他在鏡子裡看到她的臉,當真美豔萬方,攝魂奪魄,不僅奪魄,也一時間奪去了他說話的功能。他只是呆呆地看著她,一時想不起自己為什麼會站在這裡。她慢條斯理地妝扮著,一切停當了,才回過頭,問他:“我美嗎?”他如被雷擊,這一切太熟悉了,熟悉的妝扮,熟悉的語氣,熟悉的問話。他立刻被打敗了。她穿著薄如蟬翼的衣衫,對她說:“幫我把袍子披上。”用的,是命令的口氣。沒有人敢這樣命令他,就是皇太極也不可以,不可以遣他做這樣的瑣事。可是他竟然沒有生氣,也想不到要生氣,他照辦了,失魂落魄地,拾起香雲紗的絲袍走近去,披在她的肩上。當他走近她的時候,連他們之間的空氣都在顫動。他的手落在她的肩上,她肩微微一抖,袍子抖落下去,於是,他的手便僅隔著一層絲直接按在她的肩上了。他幾乎可以感覺到她的脈搏。那麼生動,那麼親切,那麼誘惑。他忽然就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