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話,田荀面上的厲色便隱了去,一層憂色慢慢地浮了上來,沉吟不語。
王襄疲憊地抬了抬手,指著旁邊的座椅道:“你先坐下吧。”
田荀撩袍坐了下來,眉頭深蹙著,一隻手不由自主地撫著頜下的短鬚,沉吟良久方試探地道:“若是現在就給二姑娘定了親,此事……”
王襄沒待他說完便搖了搖頭,道:“不成的,此事已成定局。”
田荀眼中的憂色更甚,甚至還有了一絲焦灼,道:“這便不好辦了。大人一直不肯進京,如今卻是避無可避了。”
王襄聞聽此言,再一次長嘆了一聲,便將眼睛閉了起來。
若想避開此事,法子並非沒有。只是,若是他做出了這樣的選擇,王昌是他的長子,他於心何忍?
然而,若是他不當機立斷,怕只怕真到了那一天,他王家闔族皆要跟著一起陪葬。到時候,他王襄又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
舍一族乎?棄一子乎?
王襄只覺得腦子裡嗡嗡作響,一陣疾似一陣的心跳聲衝擊著他的耳鼓,讓他有點喘不過氣來,連帶著他整個人也有些搖搖晃晃地站不穩。
“大人,大人!”田荀連聲喚道,“大人何處不適?”
王襄搖頭,聲音嘶啞地道:“莫要喚人,我並無不適。”
第381章
田荀見王襄面色發灰,嘴唇更是全無血色,整個人坐在椅子上搖搖欲墜,便趨前扶住了他,急聲問道:“大人還是請個大夫來瞧瞧吧。”
王襄將半個身子的重量壓在田荀的胳膊上,用了好一會方才覺得腦中的嗡嗡聲小了一些,心跳也恢復了正常。
他睜開眼睛,斷斷續續地道:“替我……擬一份……摺子,我要……向聖上……迄骸骨……”他說著便又大口地喘著氣,似是已經難以為繼。
田荀聞言身子一震,抬起頭來看著王襄,旋即眼中便閃過一絲精光,道:“大人高見。”
王襄無力地嘆了口氣。
罷了,罷了,便是王昌是他的兒子,此時想也不會聽他的話。否則王昌也不會與武陽伯暗通款曲,還一直瞞著他這個父親。
他這個兒子,已然踏上了那條不歸之路。而他這個做父親的唯一能做的,便是用盡最後一分力氣,為他的兒子儘可能地謀一條退路。
只要王襄致仕,王昌不過一介主事,能起到多大的作用?而此舉亦是一個訊號,表明了他姑蘇王氏始終如一。他王氏闔族只忠心奉主,並無擁立野心。
王襄相信,他的舉動,有心人必會明白。
他推開了田荀的攙扶,自己站了起來,蹣跚著行至窗前。
此時,那窗前的碧藍正漸漸淡去,一抹斜陽悄懸窗前。
王襄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他這把老骨頭,大約便是眼前的這一抹斜陽。也不知還能在這窗前掛多久?而那即將充塞天地的黑暗,亦不知將會於何時,來到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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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一把精美的細白瓷邢窯酒注子被狠狠扔在了地上,碎瓷四下飛濺,一旁侍立的宮婢也被碎瓷劃傷了臉頰,細細的傷痕裡滲出血絲來。
那宮婢直直地站著,似是完全沒有感覺到痛一般,縮在袖中的雙手卻不為人知地輕輕顫抖起來。
二皇子劉競陰沉的臉上蘊著暴怒的神色,他抬腳踢向一旁的小几。几上棋盤落地。白玉與玄玉製成的棋子滾了滿地。
“主子請息怒。”金阿大語聲平靜地道。
“息怒?”劉競猛地抬起頭來,惡狼一般的眼神死死釘在金阿大的那一雙大小眼上,狠聲道:“那老狐狸居然致仕了,我納了那王宓還有何用?我還費盡心力將那個狗屁不通的王昌提到了京裡。如今滿京城的人都在看我的笑話。你還叫我息怒?”
看著劉競那張暴怒的臉。金阿大的神色卻是十分淡定:“主子。滄浪先生這四個字,意不在官場,而在清流士林。”
劉競聞言一愣。
金阿大又道:“滄浪先生雖已致仕。主子仍納其孫女為側妃,不止是殿下心底寬和,更代表了今上禮賢下士、遵儒重道的仁心。其敬其重、其仁其厚,只此一舉,便可令天下士子歸心哪。”
劉競出神地聽著,眼睛已是漸漸地亮了起來。他順手便將方才抓在手裡的白玉斗朝地上一丟,在那清脆響亮的“嘩啦”一聲中,他一個箭步跨到金阿大面前,兩眼放光地問道:“那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