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出現,便永遠地消失了。不知從何時起,他的孃親總會用一種憂鬱的目光凝視著他。在後來不多的幾次會面中,她的眉頭始終緊緊鎖住,再也不曾舒展過。
他從那所破敗的小院子裡搬進了國公府。龐大的宅邸、富貴的門楣,卻終是掩不去那骨子裡腐朽潰爛的味道。在那些貴人們冰冷的目光裡,他的心也迅速地變冷、變硬。而以往的歡喜與明亮,便成了他心裡的一根刺,時常讓他心底刺痛,不能自已。
可是,此時此刻,他的眼前忽然出現的這個盈盈少女,她的眼睛因他而明亮,她的神情因他而歡喜。
那清淺的一抹笑意,宛若石子入水,又似輕葉拂風,從孟淵的心上輕輕掠過。他整個人都像是被細水微風濾了一遍,說不出的輕緩舒適,說不出的溫暖安心。
“那現在是不是該稱你一聲孟將軍了?”傅珺輕聲問道。
孟淵被這一問拉回了心神,他眸光微微一凝。片刻後方低聲“唔”了一聲。那聲音仍舊如同簫鼓一般,低沉悅耳,有若梵音。
傅珺不期然地被這聲音勾起了回憶,眼前似又浮現出了那個星光與燈火下的少年,昳麗如畫、皎皎若雪。
傅珺心下怔忡,旋即又思及旁事來,燦然笑道:“說起來,我還有一事要多謝你。”
孟淵凝目看著傅珺。
傅珺便淺笑道:“這一回我僥倖贏了明珠公主,也全是托賴你給的那個練臂力的法子。若沒有你,只怕我會輸得極慘。”
孟淵聞言神色一冷。蹙眉道:“蕭氏為何專挑上你?”
傅珺苦笑了一下道:“大約是因為我羸弱之名在外。她為求穩勝,這才找上了我。”
聽了這話,孟淵肅容不語,復又問道:“你知她有傷?”
傅珺點了點頭。便將蕭紅珠與盧悠賽馬一事簡略說了。隨後笑道:“這也是天助我也。叫蕭紅珠輸在國宴之上。”
孟淵不再說話,只凝神細看著傅珺,那雙宛若淬了冷的眸子深處。含著一絲淡淡的關切。
傅珺靜了一靜,隨後便再一次不自然地轉開了視線。
她還是不知道該怎麼應對這種狀況,只能儘量不與孟淵眼神接觸,一來免於尷尬,二來也是為了掩飾她這現代人的芯子。
孟淵此時又道:“契汗人還在金陵,你小心些,不要外出。”
傅珺點了點頭,又向孟淵笑了笑。
孟淵的神情卻仍是慣有的冷淡,兩個人一時間卻是無話可說。
孟淵在桌旁又沉默地坐了一會,驀地站起身來道:“我走了。”說著便走到了窗前拉起了窗屜子。
他的舉動很是突然,傅珺微怔了一下,方站起身來往前走了兩步,卻見孟淵像是想起了什麼,停下手裡動作,轉眸問道:“貴府兄弟中,可有面容細白,生了一雙桃花眼的?”
傅珺聞言微微一滯,腦海中莫名便浮現出程甲的臉來,便道:“我幾個哥哥弟弟皆沒有這樣的。不過,我那繼妹有一個遠房表哥,倒是生得如你所說的一般。”
“哦?”孟淵道,“那人叫什麼?住哪個院子?”
雖然覺得孟淵的問題十分奇怪,傅珺還是答道:“那人叫程甲,住在最前頭靠近正門處的半山閣。那院子外頭是一片松林。”
孟淵點了點頭,沒再說話,只動作輕捷地向外一縱,隨後便不見了蹤影。
傅珺走到窗前往四下看了看。
此刻正是暮色四合之際,她目力所及之處,唯有影影綽綽的院牆與枯枝,孟淵的身影早就尋不見了。
“姑娘怎麼開了窗子,外頭可冷著呢。”傅珺身後傳來了涉江的聲音。
傅珺回頭看去,卻見涉江已是放下了厚門簾子,一面說著話兒,一面又向身上拍了拍,隨後便走上前來合窗屜子,口中便道:“外頭飄雨星兒了呢,這天兒冷得很,一會子準定得下雨。”
說著她便關上了窗子,轉首卻見桌案上放著一截布料,便奇怪地問道:“姑娘這是要做針線?”
傅珺掩飾地笑了笑,拿起那截布料道:“我沒要做針線,就是瞧這料子顏色好看。”
涉江便笑了起來,道:“姑娘便是想要看,也等婢子給姑娘點個牛油燭來。那火頭兒亮,姑娘看著也不費眼睛。”
傅珺點了點頭,便坐在了窗前的條案邊。不一時,便聽那窗外傳來了“刷刷”的雨聲,這雨還真就下了起來。
也不知孟淵有沒有淋著雨,傅珺想道。旋即她又覺得自己好笑。那孟淵明顯是有武功在身的,就淋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