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陸緗頷首笑了笑,便即帶著丫鬟往考場而去。
出了考場之後,涉江見那學監夫子跟得並不太緊,便悄聲問道:“姑娘,您一直準備的便是琴,臨時換了簫可要緊麼?”
傅珺輕聲道:“無妨,我也備了簫曲。”
涉江聽了這話才放下心來。待來到太清軒後,她與青蕪便被帶到了月洞門那裡,傅珺則是一手執簫,一手提裙,款步來到了考場之中。
也不知方才的學生考的是什麼?傅珺心下暗忖道,一面卻是展開衣袖,將雙手按在簫上,準備只待夫子令下,便即開演。
便在此時,忽聽屏風之後一個夫子的聲音道:“方才那一曲《關山月》實是曼妙,只得了甲上,殊為可惜。”
既是甲上,看起來方才應是有兩個舞伎跳舞了。估計沒跳的還是那個什麼夏雲笙。
不過,這夫子所言卻也叫傅珺心下微微一頓。
《關山月》可琴可簫,她今天選的簫曲還就是《關山月》。這前頭才聽了一曲《關山月》,且聽那夫子的話,前面的那個考生彈奏得極好。傅珺一時卻是有些擔心,她這個音痴跟人家奏了一樣的曲子,只怕便要相形見絀了。
第372章(書友090511195005124和氏璧加更)
此時,卻聽屏風後又傳來一人的聲音道:“金夫子果然惜才。”
這聲音如此熟悉,清朗若醇酒,低沉如微夜,像是浸滿了月華一般。
這是劉筠的聲音。
難道今天的評分嘉賓,居然請動了英王殿下麼?青蕪回來怎麼沒說?
傅珺的一顆心有些不受控制地跳動了起來,她伸手撫住胸口,深深地吸了口氣。
“好了,開始吧。”金夫子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隨後,一旁的學監夫子便將沙漏倒置了下去。
考試開始了。
傅珺雙手按在簫上,望著屏風上淺墨著色的杏花春雨圖,心中驀地生出了一絲淡淡的惘然。
那一刻,她的腦海中浮現出的,是多年前的那個上元節。
彼夜有星,星寒萬戶;彼夜有月,月冷千山。那個溫暖了她無數個夢境的聲音,此刻便與她一屏之隔。
傅珺覺得她的心一瞬間像是被什麼漲滿了,而隨即卻又一下子被抽空了。有那麼一秒鐘的時間,她忘記了考試,也忘記了曲目,她只是本能地抬起了紫玉簫,按下了第一個音符。
當第一個音符自簫孔邊流淌而出,傅珺便立刻醒悟了過來。
她演奏的居然是《亂紅》。
傅珺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居然臨時換奏了曲目。
可是,此情此景,她卻再無斷曲重奏的可能。她就像是踏上了一條意料之外,卻又是情緒之中的路。除了一路走到底之外,再無別法。
也罷。傅珺有些無奈地微闔了雙眸。
以她此時的心境,也許唯有這一曲《亂紅》,才能略述一二了吧。
當第一聲簫韻自屏風後響起時,劉筠的心,驀地便是一緊。
杏花吹雪,落英如夢。
他的眼前幻化出了一片江南煙水,山寺清寂的早上,無人的林中,花飛勝雪。遠處隱隱一角青牆。
這正是他在姑蘇靈巖山寺聽到的那一曲。如今再聞。仍如天籟。
只是,這曲中的意境卻又比那時更冷了一些。似浸了月,染了霜,和著那穿渡而來的颯沓秋風。直如紅葉落入清溪。又若長勾流月去無聲的寒夜。
此時的傅珺。已然沉浸在了這一曲《亂紅》之中,亦沉浸在了自己的心緒裡。
她知道,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也不應該再這樣下去了。此時此刻,隔著一道屏風,她突然希望,就以此曲與過去作別。
這是突如其來的念頭,然而卻又似長久以來便存乎於心。從金陵到姑蘇,再從姑蘇到金陵。她回到了最初的原點,而她對他的心,難道不也應該就此回到原點麼?
這世間所有的開始,都仍不免一個終局。
若是可以,她希望與他的終局,便在這一曲之後。
也或許,這並非終局,不過是她對自己的交待而已。
他們之間從不曾開始,又何來終局?
傅珺一剎時有些茫然起來,而隨後,一個更加清晰的念頭便自心底生起。
何謂始?何謂終?
這問題並不難答,不過是心動而始,心靜而終。
傅珺的唇邊,驀地便漾起了一絲淺笑。那笑容含著輕鬆,亦含著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