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安說得是實話。昨天他確實跑回來報了信兒,而那個角門的婆子也確實往內宅遞了話兒。
可是,那傳話的僕婦才走進夾道,夾道的前後兩個門兒便落了鎖。僕婦在裡頭敲了半天門也沒人應聲。
她又不敢放聲呼救,畢竟此事不宜聲張,萬一把二房或榮萱堂的人喊了過來可就麻煩了。所以,這僕婦便生生地在夾道里關了一整夜,待次日門開之時她再去報信,事情已經發生了。好在她所知不多,否則張氏只怕要急瘋了。
想到這裡,傅庚的眉眼間又添了一抹森然。
此事必是內宅與外頭勾結而成的,只是動手的是誰卻有些難說。
是傅庭,還是崔氏?還是整個二房?抑或是……三房?
無論是誰動的手,安排得著實舉重若輕,幾乎叫人察覺不出。
那個鄭小憐傅莊已經派人去起了底,卻並未查出任何問題。她出身貧苦,父母俱亡,在揚州受訓多年,後被這家偎翠小館以重金聘了過來,就是拿她當搖錢樹的。
傅琮與她上頭便花了整整五百兩銀子。
先是幾個青手鬧事,身旁又有現成的富貴公子。這鄭小憐是什麼好人不成?再傻也知道怎麼做。此事真是順理成章。
至於曾大公子曾碩就更是個混人了,整天就知道吃喝玩樂,不可能與人合謀做下此事。
一個遊手好閒的公子。一個身世堪憐的伎子,這兩個加在一起已經足夠弄出事來了。再加上那幾個青手出現,事情便又多了幾重變化。而無論哪一種變化,傅琮都絕討不了好去。
傅莊神色淡然地盯著腳下方磚出了會神,方吩咐道:“把人帶下去先上了藥,再派他去琮哥兒身邊聽用。那兩個侍衛每人賞五兩銀子。”
既然算計之人舉重若輕,傅莊認為,他也不宜動作過大。
墨安還算是好的,至少跑回來報了信兒,打一頓板子也就罷了。那兩個侍衛也都掛了彩。傷得還不輕。看得出當時那一場架他們也是全力護著傅琮的。
所謂有心算無心,他們這邊沒有防備,對方卻早就盯死了傅琮,人手又備得齊。時間找得也巧。所以才會得了手。
不管是誰在背後指使。此事已然了結,對方也沒有更多的手段,傅莊覺得還是將事情壓下去為好。
不過。他們長房也斷沒有吃啞巴虧的理。
“雲漢,”傅莊吩咐,“你去看看侯爺在哪裡?”
“是。”雲漢應諾一聲,快步退了下去。
傅莊站起身來,腳步一轉便轉至了西次間兒。西次間兒的條案上鋪了大張的雪浪紙,傅庚自歲寒三友墨竹筆格兒裡取了一枝竹管兔毫,便伏在案前凝神寫起字來,寫的卻是《老子》中的一段話:
“天之道,其猶張弓歟。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餘者損之,不足者補之。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餘。”
一氣呵成,擲筆案上。
而後,看著紙上枯瘦的魏體字,傅莊的唇邊漸漸浮起了一抹苦澀。
人逾中年,越發覺得老莊之說的奧妙。其深其廣,每常發人幽思。
然而,他的心裡到底還是意難平。
“來人,燒了。”傅莊吩咐了一聲。
松嶽無聲地走了過來,利索地捲起墨色猶濃的雪浪紙,燃起紙媒點了,放在了地上的大銅盆裡。
不一時,火蛇竄起,那勾劃如虯枝的字跡在火舌的舔噬之下,漸漸化為了灰燼……
崔氏慵懶地斜倚在美人榻上,眼瞧著綠榭將紙箋靠近了水晶如意紋燭臺上的紅燭,將紙箋燒了去。
“這樣便好了。”崔氏笑得十分甜軟,唯一雙眼睛冰冷如刀:“我也算出了胸中一口惡氣。”
綠榭望著手上已經只剩下一截尾巴的紙箋,未曾說話。一旁的翠軒便陪笑道:“太太歡喜便好。”
“我自然歡喜了。”崔氏面上笑意微寒,“有人替我除掉了賤婢生下的賤種,我自然需得投桃報李才是。”她一面說著,一面卻將手裡的帕子絞成了一團,眉間驀地劃過陰冷,“我倒要看看,敢算計我兒子的人,自己又能得著什麼好去。”
說到這裡她便“呵呵”冷笑了起來。
眾人一時皆不敢說話,一個個噤若寒蟬。
崔氏笑了一會後,神情便又放鬆了下來,吩咐綠榭道:“你去替我備四色果餅,四端表禮,再向那剔紅靈芝奩匣裡裝上新得的那枚羊脂玉螭龍靈芝佩。趁著這兩日天氣好,你幫我往我姨母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