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朗暉那裡落個埋怨?”
沈斯曄一頭冷汗地聽著姨母有條不紊的分析,慚愧道:“我當時沒想這麼多……”
“那說明你還缺歷練!”蘇夫人接過賬簿翻開,以秀麗的簪花小楷批閱著賬目。“我這裡有兩塊荔枝凍石印章,你拿去添上。畢竟你是要當皇太子的人了,這份禮,也算是承你外家多年看顧的情分。為你的事,你舅舅他們可操心不少。”
蘇謝兩家的微妙平衡已存在了很久,沈斯曄自然知曉。是以沒有推辭,只再三向姨母道謝。蘇夫人擺手不耐煩道:“罷了,要是你自己能處理妥當,我才不操這份心。倒是朗暉比你只長一歲。如今他都要成家了,你怎麼打算的?”
沈斯曄連忙把嘴裡的松子糖嚥下去:“……看緣分吧。”
“狗屁緣分。”蘇夫人輕斥,“少說這些有的沒的,我問你的打算。”
言及這種私人問題,沈斯曄有一點微微的尷尬,只得笑了笑:“我是想等到畢業之後再說,而且現在也不是時機……”
“怎麼不是時機?”蘇夫人聞言一哂,“你要是再不早作打算,只怕要被逼婚了。”
沈斯曄目光一閃。
“你哥哥一走了之,永安公主早就出嫁了不必提,嘉嘉畢竟是個女孩子。”將目光從賬目移到外甥臉上,蘇夫人緩緩為他分析著其間利害,“只有你儘快娶妻生子,才能保障皇位繼承順位的穩定。說句不好聽的話,倘若你哥哥生個兒子,而你只有女兒,只怕還有的亂。”
沈斯曄皺起眉頭,心裡稍有些不快的情緒。他對政治聯姻並非陌生,但倘若自己要身涉其中,還是會下意識地反感。
不過是冠冕堂皇的賣身罷了,而且還是死契。如此偏激地想著,沈斯曄嘆了口氣。
“發愁了?”蘇夫人瞥了他一眼,“其實也沒什麼稀罕的,淑妹妹和你爸,我和你姨丈,曠逸、朗曜他們,哪個不是聯姻?就算是小嫻……”她終於逸出一聲嘆息,“如果能順利入主東宮,還不也一樣。”
“但你將來是皇儲,結婚的政治意義反倒比聯姻意義更大。” 將看完的賬目交給管家,蘇夫人端茶淺飲一口,徐徐言道。“你其實還有一定的自擇權。你家老頭子才不會管你究竟娶誰,這個機會你得把握住。只別逆了你家老太太的意思。”她所謂的“你家老太太”,自然是指皇太后而非謝皇后。
“總之,別鬧的太過火。我們這樣的人家,總歸還要娶個能扶持你的賢妻。”拋下這麼一句,蘇夫人起身走向露臺。“阿曄,你是不是已經有心儀的物件了?”
沈斯曄沉默著,既沒肯定也未否認。
“別明著跟家裡對著幹。否則沒有好果子吃。”遙望著窗外一片銀裝素裹,他姨母的聲音慢悠悠地聽不出喜怒與否。“你哥哥就是一例。曠逸當年也差點吃了個大苦頭。不過……”
這孩子與別人還不一樣。就算是有了權謀策略,終究還是他母親的孩子。
蘇夫人念及此,心裡一嘆。她能教會他手腕策略,卻教不會他硬下心腸。
因為有客人來訪,沈斯曄便走到花園裡去。
蘇家的花園極大,小時候他常在此玩捉迷藏。假山,迴廊,涼亭,花叢,處處都留著童年的足跡。雪地上有幾隻麻雀在跳躍著覓食,沈斯曄沿著長廊漫無目的的走著,心緒如麻。寒風凜冽,但他需要冷靜自己紛亂的思緒。
皇帝才不會管這種事,謝皇后只希望他過得好。唯一能這樣做的,只有皇太后,他的祖母、毅宗皇后顧氏蘊容。
沈斯曄對祖母的感情其實頗為複雜。她既是嚴師,又是慈母,卻也一手促成了他父母的婚姻悲劇。太后對兒媳頗為照料,允她獨居京外,卻不肯點頭允他們離婚;她疼愛年幼的沈斯曄,但這種慈愛卻與對長孫的期望和倚重迥異。他對祖母,更多的是敬佩、孺慕和感恩,卻獨少了一份親近。
垂下眼,沈斯曄無聲的嘆了口氣。
鼻端有幽幽暗香浮動,他沉浸於自己的心思,此刻才留意到這撲鼻清香,不免精神一振。加快了腳步,沿著迴廊走到盡頭,果然看到了一片初開的臘梅花。花叢成林,遠遠望去竟是一片鵝黃煙靄。細小的花蕾將開未開,香氣卻已沁人心脾。並無梅花的孤冷清傲,臘梅花在繁華之地、富貴人家從從容容地開著,雍容清麗。
他在花林下踏雪而行,不時有雪粒從枝頭落進衣領。雪地被踩得咯吱咯吱響,這一方天地萬籟俱寂。直到……
砰地一聲,雪球砸開凌凌清波,迅速融化在噴泉池水裡。
沈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