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程名振幾乎是差不多年齡,當年的生澀程度也差不多。但只過了三年時間,此人便由不名一文的窮小子,變成了朝廷的雄武郎將。據派出的探子彙報,前些日子朝廷能迅速撲滅楊玄感的叛亂,又是這個小子從中發揮了決定性作用。如果論功行賞的話,恐怕再過幾個月,此人被封侯也不足為奇。
可程名振有人家李旭那本事麼?杜疤瘌怎麼看也看不出來。老實說,他對少年人很不放心,雖然對方一直待杜鵑彬彬有禮,可誰知道其一幅好皮囊下包藏者什麼禍心?自己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如果上了無辜小白臉的當,自己可是看在眼裡,疼在心頭。
“鵑子年齡不小了!”張金稱的話又從耳邊傳來,不帶半點酒意,“說實話,我一直拿她當自己的女兒看。放眼咱們整個鉅鹿澤,真找不出一個比姓程的更好的年青人來。這些日子,我一直琢磨著,如果姓程的前途真的像駝子說的,不在鉅鹿澤裡邊,讓鵑子跟他走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咱們當這輩子當賊,總不能讓孩子也當一輩子賊吧!”
有股暖暖的感覺從杜疤瘌心裡湧起來,一絲絲向鼻子裡邊鑽。他抬起頭,仔仔細細打量好朋友張金稱,“你怎麼不早說!你!”忽然,他瞪大了眼睛,不顧淚水還向外淌,詫異地驚叫道,“你,你不是喝高了麼?怎麼……”
“小聲,我不喝高,能有熱鬧看麼?”張金稱用筷子夾住一塊肉,直接塞住了杜疤瘌的嘴。“我得一直喝,一直喝,喝個天混地暗,才能看清楚哪裡有火星。你以為我跟你一樣啊,整天就知道為女兒操心!”
呃,呃,杜疤瘌被噎得只打咯。想想自己可能吃了塊人肉,臉色立刻開始發綠,“姓張的,你,你***不是人,連老夥計都坑。呃,呃,我白跟你混了半輩子……”
“狗肉!”張金稱幸災樂禍地聳肩。“喝口酒,往下順順,不是人肉。最近沒抓到官府的爪牙,人肉早斷供了!”
聽到對方如此解釋,杜疤瘌多少好受了些。喝了幾口酒,然後四下看了看,壓低聲音問道,“你,你莫非懷疑……”
“這鉅鹿澤呢,雖然不是什麼好地方。可是官兵也很難攻進來。所以有人就總想跟我換換位置!”張金稱也壓低了聲音,以只有兩個人可以聽見的動靜耳語,“他們這些日子串聯,煽動,想借著老八和姓程的比武這機會渾水摸魚。我就乾脆讓水更渾一些。你放心,姓程的絕不會輸給老八。即便他不小心輸了,老八也甭想沾鵑子半根手指頭!”
“你,你這老殺材!”杜疤瘌又驚又囍,狠狠捶了張金稱一拳。“我說你這些日子怎麼由著老八胡作呢,原來就等著這一天。說吧,我怎麼幫你!”
“該幹什麼幹什麼,別讓人看出來!”張金稱冷笑著點頭。“咱們這是個死水塘,你那女婿是頭黑魚。讓他去攪,把咱們這邊的攪翻了個兒,那些藏在水底下的也就露出來了。到時候,咱們老哥幾個一伸手……”他做了一個收網的動作,“甭管他是泥鰍還是蛤蟆,一鍋全端!”
第四章 紅塵 (三 下)
當日,老哥倆推杯換盞喝了個痛快,直到天完全黑下來,才醉熏熏散席。玉面羅剎杜鵑在父親的駐地等到半夜,本以為杜疤瘌能仗著老臉從張金稱那邊求得些許幫助,最後卻只等到了一隻不省人事的醉貓,不由氣得暗自垂淚。對著老父麻木的面孔哭了小半個時辰,扯了張毯子給對方蓋好,嘆了口氣,徑自去了。
得不到後援支援,又不願意嫁給八當家劉肇安,她只好把全部希望寄託在程名振的武藝上了。因此第二天一大早起來,連營中日常事務也不處理,徑直打馬趕赴湖畔小屋。
離著湖畔還很遠,便聽見一陣陣驚天動地的喝彩聲。杜鵑心裡納悶,用馬鞭攔住一個匆匆趕路的小嘍囉,低聲問道:“誰在那邊喧譁,拿咱們錦字營當集市麼?是不是“豹”字營那邊有人過來搗亂,你們怎麼不攔住他?”
“七,七當家!”那嘍囉被問得一愣,抬起頭,才發現問話的是頂頭上司,結結巴巴地回答道:“小,小的也不太,不太清楚。好像,好像是程爺在那邊練槍。弟兄們沒見過那麼好的槍法,所以,所以都趕去開眼!”
聽人誇程名振槍法好,杜鵑比被人直接拍馬屁還要開心。顧不上女人家的矜持,笑了笑,低聲叮囑,“頭前給我帶路,別驚動其他人。讓我也順便開開眼!”
“好,好咧!”見七當家非但不怪自己胡鬧,反而肯於大夥一塊開心,小嘍囉臉上登時綻滿了獻媚的笑容。撒開雙腿一溜小跑,很快就把杜鵑帶到了蘆葦叢中的一塊新開出來的空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