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當家在對很多事情的認識方面簡直是脫胎換骨。盧方元憑藉個人的觀察感覺到,張金稱現在的很多做法是在慢慢梳理根基,以謀求將來的長遠發展。比如剛才二當家薛頌和三當家杜疤瘌口裡的政令、規矩之類。在第二度攻打館陶之前,鉅鹿澤也有些山規寨法。但條文都很粗疏,執行起來也很隨意。而從館陶縣歸來後,不但所有軍規得到的加強,所有的日常事務管理規矩,也參照官府的政令得到了詳細補充。就連戰利品的分配,都出臺了一些令人信服的方案。
在大當家張金稱、二當家薛頌和九當家程名振的一再堅持下,於規矩執行力度方面,如今的鉅鹿澤也與半年前的鉅鹿澤今非昔比。以前的規矩是小事兒各寨自行處理,出了人命後的大事才上報總寨裁決。而現在,澤地百姓之間的日常矛盾在各寨中都有總寨指定的主簿解決。若是對主簿的判決不滿,還可以到總寨申訴,交給二當家薛頌統一處理。至於所有鬧出了人命的大事兒,則無論發生在誰的寨子,無論哪個寨主袒護,總寨都會將肇事雙方全部抓走。待詳細審理後,再根據實際情況做出判決。往往是殺人者必償命,聚眾者必受罰,偷竊者、**者,根據其被抓後的態度表現,或被當眾扒下衣服來用皮鞭狠抽,或者被砍掉一根手指,絕對是嚴懲不貸。
這些政令、措施雖然推行的時間尚短,但已經起到了不小的效果。據盧方元自己觀察,眼下的鉅鹿澤從某種程度上而言更像是一處獨立的官府,而不是綠林好漢們的根據地。有些案子,負責處理的二當家薛頌和四當家王麻子兩人斷得比官府還公道。至少,他們沒膽子於大當家張金稱眼皮底下收受賄賂,包庇嫌犯。
由於以上舉措的及時推行,面對楊義臣的攻心戰術,本該受打擊最嚴重的張家軍反而損失遠比別的綹子小。充足的物資儲備令澤中百姓提不起棄暗投明的興趣,漸漸規範的秩序令部眾們心思安定。而程名振個人回到館陶後的經歷,經過有心者的加工,又成功的打消了某些猶豫者對官府的僅有一點嚮往之心。
“官老爺說的話,也能當真?”對於外邊謠傳來的既往不咎訊息,鉅鹿澤中大小嘍囉紛紛嗤之以鼻。“咱們九當家可是救過縣太老爺的命來著,最後怎麼著了,還不是用過之後,立刻找個藉口下獄。要不是大當家去的早……。”
若不是大當家去得早,程名振已經家破人亡了。所以,有前車之鑑在,大夥還是別被官府忽悠了吧!
第三章 折柳 (三 下)
既然連高士達自己安插到鉅鹿澤中的親信都不想替他張目,別人在有吃有喝的情況下,更沒心思主動去觸楊老虎的黴頭。張金稱又大模大樣地說了幾句場面話,短時間內鉅鹿澤群雄龜縮不出的戰略就這樣定了下來。
白天會議進行得順,到了晚上,張大當家少不得又跟屋裡的女人炫耀幾句。正在伺候他洗腳的寵妾柳兒聽得一愣,一邊溫柔地用細磨石清理張金稱腳跟上的死皮,一邊柔聲詢問道:“九當家也同意這個策略麼?在爺的話中,他好像今天一直沒開口!”
“他麼?畢竟年齡還小!怕是開了口也說不到點子上!”張金稱被腳上傳過來的溫柔細膩舒服得不願意睜眼,有一句沒一句地信口回應。
“爺前幾天還不是誇他見識遠。比起他來,很多人年齡都活到了狗身上麼?!”柳氏笑著洗乾淨的大腳捧在膝蓋上,抓起一塊細縑布,慢慢擦去上面的水漬。
“那是實話。小九子畢竟讀過不少書!”張金稱皺了一下眉頭,喃喃解釋。“不像我們這些人,學問最多的才能識得幾百個字!”
被柳氏無意間一提醒,他還真意識到在白天議事時,程名振的話很少。而在剛回到鉅鹿澤那幾天,少年人的表現遠沒有現在這般沉靜,特別是涉及到規則制定和整軍練兵方面,更是當仁不讓。有幾次不顧入夥時間晚,居然跟四當家王麻子和八當家盧方元對著拍了桌子。
這種弟兄們之間的衝突,張金稱自然能和稀泥就和稀泥。程名振的見識高,但王麻子的資歷和盧方元的背景,都是少年人比不上的。所以衝突到最後,往往是少年人的提議被採納,但人卻被呵斥。弄得兩邊都堵著氣,連續數日見了面就大眼瞪小眼。
衝突歸衝突,刨除顏面因素,私底下,幾位當家人還是很佩服程名振的本事的。少年人所提的建議、意見基本上都不包含什麼私心,一些方案根據他的想法整理出來後,無論近期效果與實際操作性,都比眾人拍後腦勺想出來的高出甚多。就拿重新整軍這件事來說吧,八位當家顧忌著彼此的實力,誰都不肯削減麾下弟兄的規模,誰都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