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去了。你那寶姑娘如今是活寡婦!這榮國府我看氣數真是盡了,樹倒猢猻散,要問是那天,不是明兒就是後後日!”
賴大家的拿著繡好的鞋墊打好的絡子出去,屋裡幾個丫頭面面相覷,鶯兒就說:“那寶二奶奶不知怎麼熬日子呢,我得看看他去!”
第二天賴大家的來交代新活計,鶯兒就求他:“您在那仇都尉跟前替我求求,就是我跟那寶二奶奶十幾年了,如今他是這麼個情景兒,就是不能讓我再去長久伺候,容我跟他見個面,安慰安慰他,也是好的!”
賴大家的說:“你讓我往老虎嘴裡探頭兒呀!我還想見見太太,並那鳳姑娘呢,人家不許我亂走動,我敢去求人家破例?我有幾個腦袋,你一個螞蟻秧子,好好跟這兒窩著等發落吧,再這麼不知好歹深淺,我先打斷你的腿!”那鶯兒只得咬唇嗚咽,其餘幾個丫頭不敢吱聲。
那寶釵自寶玉離家不歸往五臺山當和尚去,度日如年。託襲人給那賈雨村送了信以後,天天盼有迴音,他透過襲人每天派來供應飯食的婆子傳遞訊息,跟襲人約定好了,如賈雨村有回信,就擱在送飯的提盒裡,藏在菜盤底下。因襲人說動了傅秋芳,那些飯食日用什物的供應,全打著忠順王妃特許的旗號,故派在榮國府實行管制的那些人都不敢阻攔,有回大廚房的主管請示仇都尉:“莫若把那份貼補寶二爺、寶二奶奶的伙食銀子,交到我們這裡,就地烹飪,豈不王府那邊也省事,飯菜更不至於涼了?”
仇都尉就跟他瞪眼:“你想再添個貪汙的口子是不?主子們定奪的事情,容不得你雞一嘴鴨一嘴的,滾!”
仇都尉只以為是忠順王本人的一個妙計,內中大有奧妙,其實那飯菜皆是蔣玉菡、襲人出的銀子,在榮府不遠的酒樓定下,由他們派出的婆子按時去取出送來的。那傅秋芳倒是跟忠順王把這事說了,道:“那琪官、襲人的姻緣,到頭來跟那條汗巾子相關,寶玉也算得他們的月下老兒了,他們要表表衷腸,就由著他們吧,況又不動用府裡的銀子,那琪官曆年得的賞封也很不少了,他如今有多少用處?這點花費於他們也小小不言。”
那忠順王見聖上把賈赦、賈政交他管教後,也再無新的旨意,萬一聖上到頭來決定赦免赦、政,那賈寶玉就是榮國府的繼承人,又何必反對每天為二寶夫婦送飯食這樣的區區小事。那天飯食又送到,麝月遵囑先上下檢視,並無書信在內,婆子道也無門信讓他轉達,麝月將飯菜布到桌上,勸寶釵趁還不涼趕緊吃,那寶釵竟一口亦吃不進去,只坐著發呆。麝月無奈,只好搛出一碗來蓋好,涅在厚棉窠裹著的滾水缽裡,待過些時辰再勸寶釵進食。那寶釵就走進裡屋奩臺前,又取出自己那《十獨吟》來默誦,寫那《十獨吟》時他對自己所作所為並無悔意,且堅信寶玉到頭來會迷途知返,他也苦盡甘來,但這些天他悔意開始由淡而濃,由濃而釅,悔的是自己對寶玉一味的循之以理,而不能動之以情。他與那寶玉的衝撞恩怨,全在寶玉的如火多情與他的冰雪冷情上。他是否原應少吞些冷香丸,將自己心內體內其實不讓那黛玉的柔情、溫情、風情、豔情自然流瀉出來,拴住寶玉、籠住寶玉?然那寶玉今在何處?真的到了五臺山麼?真的已經赤條條來去無牽掛了麼?那賈雨村在找寶玉嗎?他憑什麼不找,他找不到麼,據知那賈雨村是個曹阿瞞一流的人物,乃當代奸雄,其實這樣的人物才最講究功利,最具備能力,他應懂得如今從榮國府進宮去的賈元春還穩住鳳藻宮,那元妃娘娘一旦知道自己愛弟失蹤而負有查詢責任的賈雨村竟怠惰瀆職,在聖上耳邊說幾句,他該當何罪?他理應竭盡全力,找到寶玉,將其送回這裡!卻為何至今天還無訊息?寶釵如此翻來覆去推想臆測,只覺胸痺氣短,輕嗽起來,麝月進去,看那情景,忙遞過溫水並冷香丸,寶釵推開冷香丸,只呷了口溫水。
彼時那寶釵滿心所想的,皆是寶玉,他那裡知道,他家裡出了更慘的事情。那天下午衙門裡來人,召薛蝌去見官,也沒讓他去公堂,直接去了監獄,在那裡告訴他,薛蟠死了。道是吃了午飯以後,上吐下瀉,過了一個時辰就吐白沫,翻白眼,喪命了,仵作查過,說是腸絞痧,來得快,死得快,閻王索命,攔不住的,因之算是瘐斃,讓家屬收屍埋葬去。薛蝌見那屍體,嘴角耳眼皆有血跡,要求重驗死因,那個聽他的?道若不收屍,他們就拿席子捲了扔亂葬崗了。薛蝌顧不得哭,只覺求天天不應,叩地地無靈,沒了主張,無奈先去叫了一口棺材,裝殮了,先抬回家裡。他千錯萬錯不該把靈柩直接往家搬。但那時若不往家搬,又往那裡放?那薛姨媽見棺材抬進門來,薛蝌剛哭著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