僕人,身份只是普通一兵,事事都要親為,釘木樁、搭帳篷、餵馬、做飯等粗活也不例外。
他們期待父兄的搭救,卻不敢放慢速度,行軍路程已經上報給皇帝,沿途各地接待這支特殊的軍隊之後,都要向兵部遞送公文,說明詳細情況,兩相對照,就能知道行軍是否準時。
韓孺子留在原地,命令隨行的南、北軍在各條官道上設卡,但凡遇見奴僕模樣的行人,都要問明來歷,想去追隨主人者一律勸退。
城內的反應沒那麼快,第一天下午以及整個晚上,沒有人來向皇帝求情。
第二天也沒有。
事實上,大臣與世家沒法求情,當皇帝前幾天原諒冒名行為的時候,曾經向他們“推心置腹”,他們也都信誓旦旦地保證,絕不拖皇帝和朝廷的後腿,身為顯貴,自當以身作則,甘心為皇帝赴湯蹈火。
話說得太滿,沒法再轉過來了。
皇帝已經準備好反擊的話,連一次行軍都堅持不下來,憑什麼為皇帝赴湯蹈火?可惜這句話沒機會說出口。
第三天,隨駕出行的一千南軍與一千北軍出發,行程與“子弟軍”一樣,速度稍快一些,將會在同一天到達碎鐵城,展示另一種軍容,同時也是對“子弟軍”的監督。
這兩次行軍都很突然,對沿途各地也是個考驗,韓孺子因此選擇碎鐵城作為終點。京城、神雄關、碎鐵城一線常有軍隊來往,中間還有一座糧草豐富的滿倉城,各縣供應嫻熟,壓力最小。
一直沒人來求情,韓孺子反而有點小小的失望,第四天,在一千宿衛軍的護送下起駕回城,在城外,他終於迎來一位“對手”。
宰相申明志即將致仕,在交出相印之前,也想對皇帝“推心置腹”一次。
申明志半個月前就已兩次上書乞骸骨,皇帝全都退還,在批覆中勉勵了一番。
對於致仕,宰相與皇帝心照不宣,但是該有的程式不能省略,宰相至少要上書三次,甚至五次、七次以後,皇帝才能接受,整個過程通常要持續兩三個月。
趙若素向皇帝解釋了此舉的必要,“皇帝的一言一行,輾轉傳遍天下之後,都會被放大十倍、百倍,陛下如果立刻同意宰相致仕,無異於判他有罪,宰相要麼自殺以謝罪,要麼惶恐返鄉,不會有任何官員敢於接近,全家人都會受到連累。”
韓孺子不太欣賞這位宰相,但也沒到必欲除之而後快的地步,他希望申明志能夠正常致仕,回鄉頤養天年,所以要遵守規矩,來回推讓。
申明志是明白人,這回出城迎接皇帝,也是他第三次稱病告老。
城門外早已搭好綵棚,皇帝將在這裡宴見群臣,喝一杯酒洗塵,然後再進城。規矩如此,做法卻可以通融,皇帝不必親自出面,讓太監代勞即可。
進城之前,韓孺子更願意騎馬,這時停駐在一座小山包上,身邊沒有隨從,山下佈滿了重重守衛,申明志獨自騎馬上來,小心翼翼地控制韁繩。
韓孺子看到申明志要下馬行禮,擺下手,“不必拘禮,宰相請來。”
能與皇帝並駕交談,算是一種殊榮,申明志誠惶誠恐地過來,不讓自己的馬匹超過皇帝的馬頭,他坐慣了轎子,騎術一般,手腳有些緊張。
韓孺子望向數里外高聳的城牆,問道:“若論城牆之堅厚、河池之深廣,京城能稱得上天下第一吧?”
“當然,京城耗費數十年時間才完全建成,大楚三代天子的心血盡在於此。”
“假如宰相攻城,會用什麼手段?”
申明志嚇了一跳,差點從馬上滾下去,臉色驟變,“陛下……陛下何出此言?”
韓孺子笑道:“宰相休驚,所謂知彼知己者百戰不殆,想一想如何攻破京城,既是知敵,也是知己。”
申明志本來想說沒有敵人能攻到大楚京城,話到嘴邊又咽回去,改為說道:“攻城不如攻人。城高池深,破之不易,不如讓城裡的人自願自覺地開啟城門。”
“宰相高見。”這正是韓孺子想聽到的答案。
申明志是個聰明人,明白那些勳貴子弟不可能提前調頭返回京城了,他們是皇帝正在修補的“漏洞”。
“陛下謬讚,老臣畢生習文,對攻城野戰之事懂得不多,不過老臣有一句話,請陛下留意。”
韓孺子看向申明志,“宰相請說。”
“築城尚需數十年之功,築人心只怕費時更久。”
“費時再久也得做,朕不求速成,朕算是始作俑者吧。”
申明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