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一部分本錢,那後來也就不會一路上討飯回來了。
“知鬥則修備,時用則知物。”知道了會有爭鬥則要做好準備,要使用貨物則要事先了解貨物的情況。自己經營蘇扇,只是想獲利,可哪裡知道雨天它竟會黴成那副樣子啊!
“欲長錢,取下谷。”“歲熟取谷,予以漆絲。”沈萬三看到這些,立刻知道這裡寫的可都是經商的謀略啊!不是嗎?要想使錢增長,那去經營老百姓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五穀雜糧。農作物收穫的季節,拿錢去收購糧食,再把他們需要的漆製品和絲織品賣給他們。當然,經營五穀雜糧,可不能販到遠處去。“百里不販樵,千里不販糴”麼!他自感自己已多少讀懂、讀通並也能融會貫通地去領會了。及到後來他又把《漢書》中的《食貨志》翻看了一下。“操其奇贏,日遊都市。”這似乎是說,要想取得不尋常的利潤,那就要每天到市場上去轉,去掌握行情。“乘上所急,所賣必倍。”他知道,這句話的意思是,乘著“上”所急的時候,把貨賣出去,那賣的價,必定是平時的幾倍。只是這個“上”,其意是指市場,還是指上面的朝廷、皇帝,他吃不準。但卻牢牢地記住了這句話。
當他離開了古書,回到現實中,一想到自己今後再下商海的本錢,不由得又憂心起來,想那陶朱公,是由政而商,當官時已蒐括了一筆錢日後做本錢,以至發了起來,可我呢?沈萬三怏怏地放下書,來到了前廳。
廳內,沈佑正一邊喝著茶一邊和王氏說著沈萬三的事,眼見得沈萬三沮喪地走了進來,重重地坐在椅子上。
沈佑放下茶杯:“萬三,你,又去哪兒啦?”
沈萬三沉默地坐著。
沈佑的火有些冒了出來:“別人都在忙著過新年了,可你,這幾日卻在外面忙著到處借債,你,你不要把這個家給敗了!”
王氏看著兒子消瘦的臉,有些心疼,連忙勸解地:“你們這爺兒倆,怎麼一見面就又要吵了呀!”說著,他走到沈萬三身邊:“萬三啊,你上面兩個哥哥萬大、萬二小時候就夭折了,現在家裡就你和萬四,你可是我們家現在的長子啊,你現在這樣,叫為孃的怎放心啊!”
“你看看他,弄得這樣還不死心,還不想安分。”沈佑氣呼呼地說著:“我真弄不懂,我們這種人家,也算個殷實富戶吧,怎麼會有你這種兒子,不想讀詩書,不想考功名,卻偏偏要去轉買轉賣,當,當商人!這世上的人誰不知曉無商不奸?這奸商麼,整天東轉西轉,無非是靠騙,靠蒙,靠坑人這些機巧來賺錢!”
鉅商沈萬山 /吳恩培
十
“不!蘇州歷史上,曾出過一個聲名卓著的大商人。誰也沒說他是奸商!”沈萬三抬起頭看著父親。
“聲名卓著的大商人,誰?”沈佑不解。
“春秋時越國的范蠡範大夫,他可是吳江人。”沈萬三站了起來:“佐越王勾踐滅吳成就了帝業。後來從蘇州城北的一條河上逃逸,至今那兒還叫蠡口。范蠡後浮海出齊,來到陶地,《史記》上說他‘候時轉物,逐什一之利致貲累鉅萬。天下稱陶朱公’。想那曾佩相印的範大夫都不以之為恥,而成為一代鉅商。時至今日,轉買轉賣,我輩又何以為恥呢?”
沈佑一下子明白了那套《史記》的去處:“你,你拿了你兄弟的書,就是盡讀這些”
“父親,這可是正史。”說著,他大段地背起《貨殖列傳》裡的句子,“農而成之,虞而出之,工而成之,商而通之。”“農不出則乏其食,工不出則乏其事,商不出則三寶絕。”“通貨積財,富國強兵。”“商借農而立,農賴商而行”
沈佑驚奇起來,這個不讀書的兒子,什麼時候學了這些啊!可漸漸地,他聽懂了,兒子說的這些無非是說,當個商人於國於民並無害處罷了。想到這裡,他又氣了起來。
沈萬三那裡還在侃侃而談:“讀書以致用,本是聖賢的教誨。是的,我無意於功名,更無意於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終老於田間。”
“你”沈佑終於氣得眼瞪了起來,“你無意於終老田間,沒有我這個老的整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你,吃什麼?”說著,他指著几上的那隻青花瓷盆:“那隻能去當叫花子,沿街乞討度日。”
沈萬三看著青花瓷盆,像是一下子洩了氣,頭低了下去。
“好了,你也成年了,你不在家時,給你說了門親,新娘子家就是你說的那個什麼吳縣蠡口。”沈佑看著低頭沮喪的沈萬三,換了話題。
“這,我早知道了!”沈萬三平靜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