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昔聞言起身,走近銅鏡前整了整衣裳,口中道:“兕子無須放在心上。我此刻過去,時間剛好……”
餘音吞回肚中,她凝眸瞧著鏡中的女子,呆住。
淺綠色銀紋繡百蝶度花的上衣,腰身緊收,下面是一襲鵝黃繡白玉蘭的長裙。頭戴乳白珍珠瓔珞,映襯出雲絲烏碧亮澤,斜斜一枝翡翠簪子垂著細細一縷銀流蘇。
明知是自己。
卻又覺得鏡中人眼生得見所未見。
她咬咬唇,揚眉輕笑。
【第033章】
舉足踏入宴殿時,李昔分明聽到了宴中眾人倒吸了一口氣。
今日是慶功宴,參與松州一戰的幾員大將都在席間。再有皇族親眷,倒也來不少人。迎著眾人的目光,李昔挺直了腰,高抬起頭,一步一步走向殿中央。
數月未見李世民,他含笑望著她點頭時,李昔清楚瞧見了他眉眼間淡淡的皺紋。
楊妃與他共坐在金鑾之上,亦是和藹笑看著她。那個位置原是先皇后的,不過幾年……唉,輕嘆於心間。
李昔斂神淡然一笑,伏地長拜。
李治身邊的位子是留給她的,行禮後,李昔轉眸看了一眼便明瞭。
但她隨即皺了眉,視線略略掃過靠近李治的那張席案,那抹寶藍錦衣,竟是如此醒目地衝入眼簾,刺得她眼痛。
他低著頭,舉壺倒酒,並沒有像其他人那般怔然看著她。李昔斂斂心神,想了想,還是踱步過去,靠近李治坐下。
鼓樂聲響,歌舞喧譁,接下去的事情中,她不再是主角。
一杯酒入喉,辛辣灼人,燙的她雙頰通紅若燒。
身旁李治輕笑諷道:“虧你在軍營呆了數月便不談大碗喝酒吧,就連這麼一小小酒杯的酒你都喝不得?”
他身穿著明紫錦衫,風流的顏色愈勝。好好的少年郎,長這麼漂亮作什麼?李昔暗自嘀咕一句後,冷言問他:“能不能喝酒與會不會作戰有關聯?”
他一瞪眼,結舌不能言。
“我雖在軍營待了數月,可晉王別忘了,我終歸還是女兒身。”李昔悶悶地開口,手指勾起面前酒杯,仰頭又是一飲而盡。
熱流上湧,衝上頭頂,激得她思緒頓亂。
寶藍衣影掠過眼前,按住她欲要再倒酒的手,睨眼瞧著她,眸中光芒忽閃。
只那麼一瞬,他便輕輕鬆開她的手,將酒壺拎到自己的案几前。
李昔不拘小節地端起李治面前的酒杯,向他笑道:“恭喜房大哥,兩天後你便大婚了。任城在此敬你一杯。”
房遺直默然,悠深的眸子靜靜地瞅著她,目光暗沉。只是他越是這樣安靜,越顯得他眼神犀利而又凌厲,似能一下子看穿她強顏歡笑的背後究竟掩藏了什麼。
李昔淡漠疏離地一笑,再飲一杯烈酒。
半響不聞房遺直言語,李昔抬眸看他,卻見他視線飄飛,有些發愣地望著她身後。
她隨著房遺直的視線回頭,入眼瞧見一身著磚紅藏袍的年輕男子。只見他執杯站在她身旁,正含笑低眸看著她,清亮的目光隨意遊走在她的臉上,放肆且無禮。
殿間起舞,絲竹聲大,諸人欣賞閒談時,並不曾留意到他們這邊突兀的一幕。
“你是?”李昔微頜首,問他。
他雖無禮,但好歹也是大唐的客,身為公主不能怠慢。
“在下是吐蕃使臣,次丹巴珠。”他展眉一笑,清俊的容顏如菊淡開。他笑時,眸子顯得明亮異常。
李昔想起松贊干布曾派使臣求婚的事,自己都已回朝,這人怎麼還沒走?她擰了擰眉。
“怎麼,有事?”房遺直的聲音冰涼入耳。
李昔抬頭看著次丹巴珠,在吐蕃大營中不曾見過此人。其實,即使她見過,也忘記了。除象松贊干布,祿東贊這樣耀眼出眾的藏族男子外,她覺得每個人都長得差不多一個樣子。她的眼神中送出同樣的疑問。
次丹巴珠輕笑,似是對房遺直的冷漠毫不以為意。他舉杯對著李昔,淡聲道:“小臣斗膽。想借大唐將士凱旋的祥兆替贊普敬公主一杯酒,不知任城公主是否賞臉?”
“若只是如此,便與你乾一杯也未嘗不可。”李昔冷眼瞅著他,聲漸涼。
次丹巴珠挑眉,輕笑道:“這麼說,對我們贊普的求親,公主打算拒絕?”
“使臣的話,本宮聽得不甚明白。大唐公主何其多,個個才貌出眾。你怎會咬定本宮會去和親?”李昔壓住怒氣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