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義哲所言並非沒有依據。在曾國藩身後,左宗棠表面上對曾國藩的後人極其照顧。曾國藩死後五年,其子曾紀鴻因家人病重,缺錢醫治。左宗棠送給他三百兩銀子(早幹嗎去了),還在家書中這樣回憶曾、左交誼:“吾與文正交誼,非同泛常。所爭者國家公事,而彼此性情相與,固無絲毫芥蒂,豈以死生而異乎?以中興元老之子,而不免飢困,可以見文正之清節足為後世法矣。”
曾紀鴻在貧病交加中去世前後,左宗棠因為在醫藥費、喪葬費上曾給予稍許資助,曾專門在給友人的信中談及此事:“吾輩待其(曾國藩)後昆,不敢以此稍形軒輊。上年弟在京寓,目睹慄誠苦窘情狀,不覺慨然為謀藥餌之資,殯殮衣棺及還喪鄉里之費,亦未嘗有所歧視也。”可能是覺得對曾國藩後人的幫助太過微薄,左宗棠任兩江總督時,委任曾國藩的女婿聶緝槼為營務處會辦,第二年,又提升其為上海製造局會辦。聶氏自此官運亨通,一直做到江蘇巡撫。左宗棠為了顯示自己對曾國藩後人的寬宏大量和自己光明磊落的胸懷,在推薦聶緝槼的書信中這樣論及自己的推薦與和曾國藩的“友情”:“而閣下有以處仲芳(聶緝槼字仲芳),亦有以對文正(曾國藩)矣。弟與文正論交最早,彼此推誠相與,天下所共知。晚歲凶終隙末,亦天下所共見。然文正逝後,待文正之子,若弟及其親友,無異文正之生存也。”
在虛情假意的“照拂”曾國藩後人的同時,在和曾國藩的關係的是非曲直上面,左宗棠並沒有停止饒舌。左宗棠晚年,每與人交往,他幾乎都要談到自己與曾國藩的關係問題,每次談及,他仍然喋喋不休於證明自己在一些具體問題的正確,以及曾國藩的錯誤。這在曾國藩的後人弟子們看來,顯然是繼續對曾國藩名節的詆譭,是讓他們無法接受的。
“乾爹一去,他左宗棠想要整你,便少了許多的顧忌,你以後可是要加意小心了,莫要貽其口實。”陳婉道,“對了,乾爹生前曾專門為你寫了幾個字,我拿給你看看吧。”
聽到陳婉說曾國藩有手書留給自己,林義哲很是吃驚,他隨即起身,來到了書桌前坐下。
陳婉從櫃中取過一個書匣,放到桌面上開啟,將裡面的一張不大的書帖取了出來,放到林義哲面前,小心的展開。
林義哲看到書帖上寫的字時,先是微微一愣,接著便連連點頭,心中充滿了對曾國藩的敬意。
書帖上寫著的,是“人在做,天在看”六個大字,以及“國藩手書,贈鯤宇少仁弟留念”一行小字,旁邊還鈐有曾國藩的書印。
“‘人在做,天在看’。”林義哲看著這六個字的書帖,眼中似有淚光閃動,“知我者,唯曾公也。”
“乾爹留給鯤宇的這六個字,婉兒百思不得其解,可否請鯤宇解說一下?”陳婉看到林義哲如此激動,不由得更加好奇了。
林義哲搖了搖頭,沒有說話,而是嘆息了起來。
陳婉不解地看著林義哲,還想再問,但看到林義哲愴然欲涕的樣子,欲言又止。
第二百四十八章意外之喜
對於忘年至交曾國藩,林義哲由親近而敬佩,到今天,終於達到了崇拜的地步。
在這個時代,也許只有曾國藩,看明白了自己!
自己的性格,行事風格,在曾國藩眼中,大概應該能歸到梟雄之類裡面,但他同時也明白,自己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在曾國藩看來,如果自己一心為國,那麼既使當個梟雄,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他擔心自己誤入歧途,是以才會給自己留下了這樣一句遺言:“人在做,天在看”!
這句話,既是對自己的期許,也是告誡!
林義哲嘆息良久,放才將書帖收好。
此時的林義哲,心緒激動不已,他起身踱了兩步,取過紙筆,開始飛快的書寫起來:
“……得相國贈予手書,感愧良久,……相國好諛而不廢逆耳之言,好霸氣而一準諸情理之正,是從豪傑入者。其於用人處事,大含元氣,細入無間,外面似疏而思慮卻極縝密,說話似廣大不落邊際而處事卻極精細,可為苦心孤詣。……又嘗言古人辦事不可及處,只是運用得極輕,庖丁解牛,匠石運風,有此手段,所謂不動聲色措天下於泰山之安者,輕而已矣。”
“……盡古今人才,只有狂狷兩途。吾輩守之,仕不必求進,祿不必求豐。苟得行其志焉,斯可矣。萬鍾之祿,不以為泰;不得行其志而退,終身泊然。其有不足,舌耕筆蓐,取給一身而無所歉。左季高者,狂者類也。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