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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部分

的梁思成先生所稱讚的建築美學,那些即便在此時算起也是經歷了幾百年滄桑的老城磚看起來斑駁陸離,和鋸齒一樣的堞雉上一起構成了這道逶迤綿延的暗灰色長牆,灰壓壓陰沉沉,讓人望之即產生一種難言的壓抑,只是城下護城河裡碧波盪漾的流水,還有河岸上那幾株青翠欲滴的柳樹,讓人還稍能感覺到幾分活氣兒。

“鯤宇在看什麼?”坐在車內上首位的郭嵩燾饒有興味的問道,現在的他已然去了官服,只穿了套細葛長袍,外加一件馬褂,頭上一頂瓜皮小帽,看上去頗似個輕車出行的三家村學究,只有鼻樑上架著的那副夾鼻眼鏡看上去有些不倫不類,卻也恰到好處的遮掩住了他臉上的神情。

“呵呵,我只是遠觀這北京城的城牆,突然生出了幾分感慨。”林義哲聞聲隨即轉向了郭嵩燾,頗有感觸的回道答道。

“哦?”現年五十六歲的郭嵩燾眉毛一挑,笑道:“感慨?鯤宇可否說來給我聽聽?”

“郭公可知,”林義哲略思忖了片刻,說道:“我是看這百年古城,還有城前的流水楊柳,不由得想到了我大清的洋務。”

他轉過身直面著郭嵩燾,從容說道:“這北京古城,若在百年之前,端的稱得上是固若金湯!可在這如今之世,以前日裡獻給郭公看的圖冊上法蘭西施耐德炮和德意志克虜伯炮之威力,洞穿這古城牆亦不過旦夕間事……而既然此等水陸關隘已不足峙,那我大清自當勤修武備,用西法,練精兵,以為國之干城。可這洋務已經辦了多年,其實效只不過如同這城牆外的垂楊柳一般,只是個點綴而已……”

他這番話說得已幾近刻薄,對面的郭嵩燾也禁不住聳然動容。

“想不到,這一道城牆,幾株楊柳,竟能讓鯤宇生出這許多感慨。”郭嵩燾微笑道:“不過,這倒並未在老夫意料之外……”

“郭公果然知我。”林義哲看著已顯老態的郭嵩燾,心中禁不住暗暗嘆息起來。

郭嵩燾能夠猜到他林義哲的心裡所想,但卻猜不到,他未來的命運,會走向何方!

在原來的歷史時空中,閒居多年的郭嵩燾因日本入侵臺灣之故,作為懂洋務的人才奉詔來到北京,並被慈安、慈禧兩太后召見,不久被授福建按察使。幾乎同時,遙遠的雲南中緬邊境突然發生英國人馬嘉理在與當地居民衝突中被殺的“馬嘉理案”。那時的郭嵩燾不會想到,這一事件最終會影響自己晚年的命運。

“馬嘉理案”發生後,清政府手足無措,只得答應英國的種種要求,其中一條是派欽差大臣到英國“道歉”,並任駐英公使。選來選去,清廷決定派郭嵩燾擔此重任,因為他向以懂洋務著稱。

中國派駐出使大臣的訊息傳開,引起軒然大波。因為千百年來,中華文明一直以其燦爛輝煌輻射四方,引得“萬方來朝”,認為其他國家都是蠻夷之邦的“藩屬”,定其要派“貢使”來中國朝拜,決無中國派使“駐外”之說。簡言之,在中國傳統觀念中,對外只有體現宗(中國)藩(外國)關係的“理藩”,而無平等的“外交”一說。在19世紀後期,雖然中國屢遭列強侵略,但這種對外觀卻並無改變,認為外國使節駐華和中國派駐對外使節都是大傷國體的奇恥大辱。所以,郭嵩燾的親朋好友都認為此行兇多吉少,為他擔憂,更為他出洋“有辱名節”深感惋惜。認為中國派使出去“徒重辱國而已,雖有智者無所施為”,郭“以生平之學行,為江海之乘雁,又可惜矣”。“郭侍郎文章學問,世之風麟。此次出使,真為可惜。”更多的人甚至認為出洋即是“事鬼”,與漢奸一般,滿城風雨,沸沸揚揚,當時守舊氛圍極濃的湖南士紳更是群情激憤,認為此行大丟湖南人的臉面,要開除他的省籍,甚至揚言要砸郭嵩燾的家。

在強大壓力下,郭嵩燾幾次以告病推脫,但都未獲準,終在1876年12月從上海登船赴英。行前,朝廷應總理衙門之奏請,詔命郭嵩燾將沿途所記日記等諮送總署。此正合郭嵩燾之意,他早就想將自己所瞭解的西方富強之道介紹給國人,使國人從“****上國”、視異域文明為異端的迷夢中驚醒。經過幾十天的海上航行,他於1877年1月下旬到達倫敦,立即將這幾十天極為詳細的日記題名為《使西紀行》寄回總署。在日記中,他不僅客觀記述了所見所聞,而且對這些見聞作出了自己的評價。從途經十數國的地理位置,風土民情,風俗習慣,宗教信仰,到土耳其開始設立議會、制定憲法的改革,蘇伊士運河巨大的挖河機器,“重商”對西方富強的作用……全都作了介紹,儘可能讓國人對世界有更多的瞭解,擺脫夜郎自大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