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祥重又站起身來,在室內徐徐地踱著步。窗外傳來陣陣夜風聲,讓恭親王的聲音顯得寧靜而又清晰:“文相,想不透,就不要再費心去想了。”
“我今天還問了他園工的事,你猜他怎麼說?乃是為了洋務不受掣肘!”想到林義哲今天的回答,文祥的胸中不由得激盪不已,他一路踱至窗前,透過視窗望向窗外起伏的松濤,繼續道:“我真是想不到,他林鯤宇不過二十許人的年紀,竟然會有如此的見識閱歷!真是人中龍鳳,日後之功業成就,當不在你我之下!”
“此人能得文相如此讚譽,可見其才華非同一般!”恭親王真心的替文祥感到高興,“有門生若此,中堂可以無憾了!”
“無憾的非止其才華,更有品格!”文祥道,“我今日曾對他說,你為洋務不受掣肘而說動兩宮大興園工,觸怒士林清議,不怕落得佞臣的罵名麼?王爺猜他怎麼說?”文祥說著,眼中光芒大盛。
“他怎麼說的?”恭親王驚問道。
“他說,佞臣也好、弄臣也罷!總好過日後去做那亡國之臣!”文祥沉聲道。
聽了文祥的回答,恭親王禁不住也騰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他竟然如此說?”恭親王的聲音裡透著少有的興奮。
“正是!”文祥看著恭親王,點頭道。
“果然不愧為林文忠公之後……”恭親王感嘆道。
“此子的格局眼光,是我生平所遇之弱冠少年中所僅見。然其少年心性,行事未免操切,還需好好歷練。”文祥道,“假以時日,必成國器!”
“文相說的是,這些不過是小處,慢慢便可改正。”恭親王道,“譬若璞玉當前,縱然白璧微瑕,卻也自然沒有為了些微瑕疵而將美玉棄若弊履的道理。”
“王爺可知,此次與倭人和談,此子欲索白銀二千萬兩為賠款。”文祥看著恭親王,又給他爆了一記猛料。
“中堂三思!”見文祥話裡已經隱隱透出了打算用林義哲的策略和日本人談判的意思,恭親王不禁倒吸了一口氣,說道:“日人可能答應麼?萬一因此重啟釁端……”
“王爺莫慌!此子所言,極有道理,我倒是覺得,不妨就照他這個條件,和倭人談!”文祥渾不在意的打斷了恭親王,“此子熟悉日本情形,若真能談成,逼迫倭人償我此等款項,咱們大清這一回可真就賺大發了!”
恭親王想到2000萬兩白銀可以做多少事情,眼中也放出光來。
“文相覺得,這事兒當真能夠談成?”
“若是予此子和談全權,免於掣肘,定能談成!”文祥道。
“授予全權?”恭親王驚問,“文相是想說,到時候是戰是和,全憑他林鯤宇一言而決?”
“正是!所謂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與其讓咱們這些個老的讓日本人用那什麼《萬國公法》繞進去,倒不如讓他這個明白人不受干擾,以彼之道還彼之身!”文祥冷森森的繼續道:“毛董二人前車之鑑,王爺難道忘了麼?”
“也是!”恭親王聽到文祥提到毛昶熙董恂因不通《萬國公法》,隨隨便便一句話便給了日本入侵臺灣番地口實的的事,立刻明白了過來。
就在最近這段時間,他也是讓這個《萬國公法》給弄得很是難受。
在日本派大久保利通為全權大臣,到北京與總理衙門談判之前,在京負責談判的日本公使副島種臣和副使柳原前光便一直用國際法與中國辯論臺灣“番地”的主權問題。談判長達十多天,中日雙方在英法美德俄五國的調停建議下,先後進行了5次會談,均是討論“番地”主權問題。柳原前光頻繁援引《萬國公法》,總理衙門諸大臣儘管在“番地”主權問題上寸步不讓,但對《萬國公法》,卻自始至終採取迴避態度。恭親王在給日本方面的照會中就曾說:“本王大臣未能詳悉泰西公法全書精義,不敢據以問難。”文祥也在問答中說道:“至柳原所說《萬國公法》,並無中國在內,不能以此責備中國。”
“那這事兒就這麼定了!”恭親王一直讓這談判弄得頭痛不已,此刻見文祥主意已定,也就不再多加置喙,而是表示了同意和支援。
“王爺,現在有兩件緊要事,需待王爺出馬。”見恭親王已不再反對,文祥的聲音便也放平和了些,“其一,王爺當即刻去見皇上,說明原委,請皇上同意授林義哲談判全權。”他接著指了指桌上擺著的另外一本書,“王爺當向皇上講明,林義哲精通《萬國公法》,熟悉日本情形,非他不足以當此大任。”
“行。”恭親王點頭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