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他現在辭官閒居在家,但桂含沁畢竟是桂家在京城的代表,在如今的敏感時刻,除孫家外,他同誰往來都很犯忌諱。要不是楊善榆實在沒什麼實權,今日的生日宴,桂含沁還未必賞臉過來——但換句話說,若蕙娘不讓楊善榆傳話,恐怕楊家也不會辦這場生日宴了。從楊家下帖的那一刻起,蕙娘就已經瞭解了桂含沁的態度,她也沒和桂含沁繞彎子,而是多少有些自嘲地道,“少將軍好耐性。”
桂含沁看著永遠都是一臉的憊懶,一雙眼似睜非睜,就是此刻也沒多點精神,他左右一望,見屋內無人,忽然嘿然失笑,低聲道,“不是我好耐性,是此事,只合嫂子開口,由我先提,恐怕家裡醋海興波。”
蕙娘這次過來,和上次在許家密會那又有所不同,她和桂含沁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還和主人串通,遣開了下人,此事一旦洩露出去,這就是兩人有私情的鐵據。是以她也要等到楊善榆和她搭上話了,才下定決心託他傳話安排,這樣在桂含沁妻兄家裡,雙方都便宜一些。這也是為人把穩的意思——但要說桂含沁是為著此事不同她聯絡,那也未免把他的格局瞧得小了。蕙娘心中有數:桂含沁的態度,上回就表露得很明顯了,他不是排斥合作,但卻決不會主動行險。
如是少年時分,恐怕她心底還會有幾分不服,未免要把桂家危局點出,令桂含沁氣勢上臣服於她。但現在蕙娘經過風波,心性越發老成,她也不在意桂含沁擺明了要佔個進退兩便的有利地位,而是直接道,“還是少將軍好耐性,要比我沉得住氣。”
先服了軟,其次便直接亮出了自己的籌碼。蕙娘自袖中取出了一本軟抄,送到桂含沁手邊,直言不諱地道,“這便是要送到牛家的那本東西,不瞞少將軍,這本賬,雖是我攬下來的,但並不是我命人造的。”
她早看出,這位少將軍心思深沉反應靈敏,看著迷糊,其實心裡什麼事沒有數?他眉頭挑挑,竟是毫不露訝異地,便理解了蕙孃的潛臺詞,“看來,你我兩家同命相憐,都受人的轄制。”
“這世上任誰都喜歡下棋,誰也不願做過河的卒子。”蕙娘緊盯著桂含沁,三言兩語便把自己的意圖點了出來。“不知少將軍是想做下棋的人呢,還是情願繼續為人所弈?”
她的態度,可說是太過急切坦率,幾乎有失常理。桂含沁盯了她幾眼,忽然笑道,“好,我們兩家倒是一拍即合。聽我哥哥說,我們家裡有一筆銀子,是貴號為我們去除的麻煩,想來,嫂子是已經猜到了這筆銀子的來歷。”
蕙娘也未否認,“一旦知道那組織牽扯到軍火交易,又能命你們做事,餘下的事便好猜了。想來,是握有你們的把柄,威逼入夥,一步步打蛇隨棍上,終究令你們不能不配合他們行事?”
“不錯。”桂含沁揉了揉眼睛,依舊若無其事,“他們最大的憑藉,就是每年命人送來結算的銀兩,都是見不得光的前朝銀。整個西北除了官爐以外,沒有任何金銀作坊可以熔鍊這樣多的銀子,就有我們也不能貿然行事。至於別的途徑,又都各有破綻,說實話,桂家之所以入股宜春,倒有泰半是為了甩脫這批存銀。”
他望了蕙娘一眼,又嘆道,“可惜當時不知嫂子也是身不由己,看來,終究還是放鬆得太早了。”
“這件事我瞞下來了。”蕙娘乾淨利落地道,“如非猜到了桂家的隱痛,天下這麼多有權有勢的世家,我又為什麼只請桂家入股呢?”
唯有借用這宜春號,同桂家建立了聯絡,兩家才能找到機會共同對付那個‘不知名而野心勃勃的隱秘組織’,一道擺脫他們的控制,從此搖頭擺尾自在逍遙。桂含沁目中晶光一閃,他盯了蕙娘幾眼,良久方道,“嫂子此言,不盡不實啊。”
他的語氣忽然冰冷了下來,語速也變快了,“對方以何事來鉗制權家?”
“昔年奪位時,權家兩面討好,示好魯王時落下的把柄。”蕙娘反而神色一喜,她挽了挽鬢髮,對答如流。
“這次出面對付牛家——”
“是他們的意思,”蕙娘有絲無奈,“所謂宮中族女,不過是一個藉口。”
這才合乎常理,桂含沁微微點了點頭,“我們兩家由宜春號聯絡上了,對方就不會起疑?何以如此自在地就暴露了他們同兩家的關係?難道是要撮合我們精誠合作反對付他們?”
恐怕這才是桂含沁一直保持沉默、靜觀其變的理由,桂家不是不渴望擺脫鸞臺會的控制,他們只是不相信鸞臺會竟會如此魯莽行事。
“這我就不知道了,但我們權家決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