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便能隱約聽見一片輕輕地嘆息、抽氣之聲。這嘆息聲,不必說了,是見過他的人,抽氣聲麼,多半倒是沒見過他的誥命們了。
他雖未盛裝打扮,和許家大少爺、四少爺一樣,穿著見客的大衣裳,但只是一身青衣,便已足夠鎮住場子。任何一句話也不必說了,廳內所有人,怕都在想:之前進來拜壽的那些‘青年英才’,在他跟前,又哪裡還配得上‘風神玉樹’這四個字?
權仲白走進來,目不斜視,給許夫人行了禮,拜了壽。許夫人只受半禮,還要兒子媳婦代為還禮,道,“這幾年來,全賴神醫為我施針開藥,緩解我的痛楚。要不是輩分之差,我連這半禮都受不得,還要倒過來給你行禮。沒有神醫,我哪裡能坐在這裡!”
也算是給足了權仲白的面子,權仲白猶豫一下,便微微一笑,道,“世嬸客氣了。”
此時他方才回過頭來,在人群中搜尋著母親和妻子的面龐,不片晌便尋到了權夫人,衝她微微一鞠躬,叫道,“娘。”
又移過眼神,多少帶些徵詢意思地遞給蕙娘一個眼色,那星辰也似的眼睛,忽然越發明亮深邃,唇邊的笑容,也更自然了一點——這個風度翩翩、儀態怡然的魏晉佳公子,在目注自己妻子的那一瞬間,彷彿忽然又更‘生動’了一點。雖說廳中鶯燕無數,但他眼裡,似乎也只能看得到蕙娘。
蕙娘也衝他微微一笑,用自己的神態,回答了權仲白那無聲的問題。權仲白便不再說話,又和許夫人客套了幾句,便在許家兩個少爺的指引下,退出了花廳。
他這一走出去,一時竟無人說話,那些打量著吳興嘉和蕙孃的眼神,又全都換了涵義——
還是楊太太先打破了沉默,她滿意地衝姐姐一笑,欣然道,“親家母,我方才說你好眼光,這回,我沒話說了,你這哪裡是眼光好?這對小夫妻,分明就是天作之合!不是焦家蕙娘,誰配得上你權家的仲白?”
她又隔遠伸出手來,拍了拍蕙孃的肩膀,“伯母和你說句心裡話,要不是權家的仲白,也真沒人能配得上你。你亦是命好!女人這輩子如何,看孃家、看夫家,看——孃舅——”
楊太太倚老賣老,哪懼牛家聲勢?她掃了吳興嘉一眼,莞爾一笑,又斬釘截鐵地道,“那都是空的!真正要看的,還是自己的夫郎!”
而要比夫君,牛家大少爺和權仲白,有得比麼?
吳興嘉面上閃過一絲不自然的潮紅,她咬著牙微微一笑,正要說話時,屋外忽然又來了幾人,對許夫人附耳一陣低語,許夫人一邊聽,面上一邊就閃過了一絲驚容——卻又有幾分喜意,待那人說完了退出屋子,她略作躊躇,便又舉杯對蕙娘笑道,“今日是我的好日子,我也做一回報喜鳥,叫大家同我一道高興高興……想必小蕙娘你還不知道,就在剛才,宮中傳下旨意,賞封了幾個主持開海的有功之臣。我們家鳳佳,也得了些彩頭,卻比不過你家老太爺,以開海有功,獲封宣樂侯,文臣封爵,在我們大秦可是天大的殊榮。老太爺業已進宮謝恩去了,想必已打發人給你報喜,沒想到你人卻在我這裡,我也算是貪了個報喜的好兒吧!”
說著,便握著嘴呵呵地笑——四周卻早已經是一片譁然。
文臣封爵,那是多大的榮耀,大秦開國以來,以文官獲封爵位的不會超過三人,不論這爵位是否世襲,那都是天大的恩寵,天大的臉面。蕙娘眼睛看出去,頓時又是一片笑臉了,耳朵裡聽到的,又再是那動聽的恭維,“今日真是喜事連連,許夫人非得要多喝幾杯——權二少夫人也得陪著喝——”
在這一片熱鬧之中,吳興嘉有意無意,便被忽略到了一邊,不論是她的得意還是屈辱,似乎都已無人在意。在蕙娘來看,這也是對她的一種優待了:若非她是牛家媳婦,此時怕不已經受盡了風言風語?京裡這些太太,哪個不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主兒……
可吳嘉娘卻似乎並不做此想,蕙娘瞥向她時,她也正白著一張臉望向蕙娘,眼神中波光盈盈,似乎有無限遐思,可那咬得極緊,甚至連腮幫子都鼓出形狀來的牙關,卻到底還是透露出了她對蕙娘那刻骨的恨意……蕙娘看在眼底,於百忙之中,亦不免輕輕一嘆,頗有幾分可惜:雖說是冤家宜解不宜結,但如今看來,她和吳興嘉之間的樑子,恐怕是再也不易揭開了。
多一個人,少一個人恨她,她本也不大在意,只是將來若要同牛家合作,捧二皇子上位……她雖然不大看得上吳興嘉,卻也並不很想要了她的性命。
作者有話要說:小吳再度裝逼被雷劈……被蕙娘反踩,OT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