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看了蕙娘幾眼,方才若有所思地道,“從前我覺得你,雖然精明厲害,但卻也是懵懵懂懂,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忙碌。沒想到幾次見你,卻又都有變化……你插手此事,不全是為了呂宋公司吧?”
蕙娘聽她語氣,不免有些肉緊,她齜牙咧嘴地道,“我還真就是為了呂宋的公司不成嗎?”
楊七娘笑道,“不成,這理由在我這裡通不過――呂宋那公司,你們宜春號才多少份子,你至於這麼上心嗎?”
“其實,的確是為了呂宋。”蕙娘拿她沒什麼辦法,只好妥協地略微吐露心聲。“我在呂宋是受了大氣,你表哥也遭了大罪了。呂宋那什麼地方?大秦腳底板帶出的泥都比它高貴幾分。就是在這樣的地方,在大秦的臥榻邊上,英國人那麼耀武揚威的,我心裡實在是過不得這一關。從前帆船時,並不覺得,有了蒸汽船,現在南洋都變得小了,簡直就像是大秦的後院……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若是我來安排政事,南洋一地,我遲早是要拿下來的,就拿不下來,也要樹立起他們內部爭鬥的靶子。我們家門口附近的這些地方,亂一點也不要緊的,起碼比過分平靜,要來得好……”
楊七娘的眼神,閃閃發亮,她的呼吸也急促了一些,然而,和她的表情比起來,她的語調卻冷靜得幾乎有些過分。
“從前我說,我追求的是你們這些人永遠也不會懂的東西……”她說,“這句話我說錯了,女公子,我追求的是什麼,現在,你漸漸地已經開始懂了。”
蕙娘不免露出苦笑,她輕聲道,“不錯,把南洋拿下來這種事,若我們自己造不出蒸汽機,我是想都不會去想的。從無到有,要花費的心機,卻比現在要大得多了,這種事,不是我一個人能辦下來的。”
“也不是我一個人能辦下來的。”楊七娘快速說,她望著自己的指尖輕聲道。“升鸞畢竟是邊疆重臣,這個身份,給了我很多方便的同時,也**了我的行動。很多事,是我這個身份不方便去辦的,很多人,也是我不方便去來往的……而你,非但有這個參政的資格,而且又能溝通內外,不論是男賓還是女客,都能坦然交流,不至於惹人猜忌……”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色,有些話,不必言明,已經彼此意會。蕙娘皺起眉頭,她突然道,“我還想再問你一次,楊七娘,你這麼汲汲營營內外奔忙的,究竟圖些什麼?”
楊七娘坦然笑道,“女公子對南洋一地這麼上心,又是圖些什麼呢?”
蕙孃的眉頭,越皺越緊,她幾乎有幾分迷惘了,“說老實話?我也不知道,從前我甚至從不相信,在我們這樣的地位,還有人會和你我一樣,在沒有任何利益勾連的,甚至一點保障也沒有的情況下,還能毫無芥蒂猜忌地攜手合作……”
然而,這十分特別的聯盟,的確又實實在在地就在剛才初步建立了起來。蕙娘有信心楊七娘不會隨隨便便把她出賣,為了蒸汽船,為了南洋殖民地,她們是真的可以精誠合作,這種信任的堅實程度,甚至比她和桂家的同盟關係還要牢靠。然而她只是不明白――她不懂她們合作的基礎究竟是什麼,許家、權家並沒有直接的聯姻關係,也沒有**上的利益同盟,她們之間可說是什麼都沒有,只有那剛出現一點苗頭的兒女感情,卻也沒人有意願在短期內就把婚姻給落實下來。這樣的同盟,憑什麼就能讓她產生如此的信任感?
楊七娘的唇彎了起來,她說,“真是沒有任何保障嗎?朝廷政黨,彼此間有確切聯絡的也不多見,他們又是憑什麼毫無猜忌地攜手合作呢?”
“志同道合麼。”蕙娘脫口而出,“結黨結黨,憑藉的不就是那份政見結的黨嗎。”
“政見,也就是對如何治理國家的一份看法。”楊七娘慢慢地、富有啟發性地說,“你聽著,是不是覺得有點耳熟啊?”
蕙娘這回是真的吃驚了,可再仔細一想,她和楊七娘一樣都想要去推動的那些事,哪個不是國家層面的決策?她們兩人,竟也算是志同道合,可以結黨了!
“可、可……”蕙娘都有些語無倫次了,“可我們畢竟是――七娘,我們畢竟是女流之輩!”
“女流之輩,就不能問政了嗎?”楊七娘靜靜地回答,“當然,我們要做得很小心、很隱蔽,做得一點都不像是在問政,可女流之輩,為什麼就不能問政呢?我從來都不信三從四德這樣的屁話,女人憑什麼就不能問政?”
蕙娘撫著額頭□了起來,她有點吃不消了,說真的,她這回都有些兒頭暈。“問政……這……若是後宮參政,也就罷了。咱們這樣的命婦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