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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悅在大軍重重包圍中逃脫,端王雷霆之怒,可想而知。當即嚴令士兵就近紮營,推進搜尋,又放出十數只信鴿,信使若干,梭子一般來回馳行不停。
葉長風雖不知端王要怎樣排程人手,但唐悅處境必定岌岌可危,卻是錯不了的。
就連他自已也被軟禁起來。端王借為他察看傷勢,調養身體為名,拒絕了葉長風借馬回城的請求,不得已退而求次,葉長風請端王派人回衙報聲平安,竟也被一口粗暴回絕。
“你哪兒也不能去。留你在我的中帳內還是給足了你體面,”端王冷笑著,一把拑住葉長風的下巴,眼眸中跳著兩小簇陰鬱怒火,“葉長風,莫非真要我剝了你的官服,重枷鎖到牢裡,你才知罪麼?”
說完扔下葉長風,大步而出,跨馬而去,轉眼便消失不見。
葉長風竟從來沒見過這樣盛怒的端王寧非。印象中,這位深沉性子的主兒就算再發怒,也不過眼神陰狠些,回頭報復的手段辣些,面子上總還講究一個從容瀟灑,斷不肯失態的。想不到今日被唐悅一逼,竟逼出個反常來。
葉長風頗為疑惑,唐悅也不知是怎樣得罪了端王,落到個非要斬盡殺絕的份。瞧這兩人的模樣,倒極象是有些私仇在,要不然逃亡反賊也時常出現,怎不見端王有此作派?莫名冒出個想頭,聽聞端王身邊美女如雲,莫不是唐悅送了端王一頭綠頭巾戴,端王才這般恨他?
他想來想去,卻沒有一念是想到自已身上。
隨意想了一會,不得要領,葉長風也就擱下了。轉身向守帳士兵討要來紙墨,欲將昨日事書寫成奏摺,提筆之際卻又犯了躊躇,總是不能全數實寫的,學孔夫子筆削春秋也便是了,但要寫多少,該怎樣寫,卻也是個極難的題。
這已跟才華無干,而是世事歷練了。幸好一日無事,葉長風閒坐帳內,細細思量著,不到中午,也都寫成,鄭重收入懷中。
端王一整日都不見蹤影,葉長風關心局勢,詢問軍士卻無一個能知,圄囹之中不免抑鬱,索性天一黑便早早睡下了。睡到深夜,卻被由遠而近的馬蹄如雷,長嘶如龍喚醒。
一番人聲喧譁,火把明亮,越移越近,最後停在葉長風暫居的中帳前。
葉長風正有些驚疑不定,帳簾一掀,數個侍衛簇擁著端王大步而入,身後還跟了兩個提著醫藥箱的軍醫。
有人受傷了?
黯淡的燈光下,葉長風暗中細細打量,才發現受傷的人應是端王。端王寧非素來英俊的面容確實比往日蒼白許多,半合著眼,氣息也象是不穩,時有喘促,看光緊,只怕是傷到胸部了。
中帳本是主帥所居,只有一張厚褥鋪成的床。葉長風早早披衣而起,識趣地讓開,由得眾人將端王七手八腳地扶到床上躺下,兩個軍醫立即一人一邊,剪開了端王的上衣。
一道血肉模糊,猙獰深長,當胸劃下的傷口立刻映入眾人眼簾,所有人不約而同倒吸了口涼氣。
這麼重的傷,還能強撐著騎馬數百里回來,哼都不哼一聲,葉長風雖與端王是宿仇,也不由有些佩服起他來。
不多時,伙房的熱水送上,兩名軍醫立即循例施術,濯洗聲,針刀聲,偶爾夾了端王忍不住疼痛,自齒縫裡迸出的幾聲呻吟外,整個中帳竟如死寂一般,多少道目光一起注視著那道傷口,男兒豪氣的面上絕無掩飾地露出焦急憂慮之色。
端王人雖跋扈,帶兵倒帶得不壞啊。葉長風在心裡暗暗給了個評語。他披著外衣,裹了條毛毯在營帳一角站到現在,覺得自已就跟個隱身人一樣,實在不知自已該是出去的好,還是留下。
幸好軍醫一語解了他的窘境:“葉大人是嗎?端王爺他大致危險是沒有了,您既睡在這裡,不如就留下,等會兒。”
葉長風怔怔地和衣坐在中帳的椅上,眼前是昏沉沉睡過去的端王。一燈如豆,風雨微微飄搖,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帳前只剩葉寧二人。
端王微微呻吟了一下,雙眼緩緩睜開,視線對上葉長風的,神智還似有些恍惚:“這是……哪裡?”
天大的仇這時都要壓到一邊。
葉長風記著軍醫的話,捧起桌上的藥,笑道:“自然是你的中帳……醒了,便喝藥罷。我瞧你那兩個軍醫,醫術倒象是極好。”
端王臉色陰沉,也不知是疼痛或還在發怒,盯著黑乎乎的藥汁看了半晌,終於接過,一口喝下。
葉長風鬆了口氣,隨即不知道說什麼好,也不想說,接過空碗放在桌上,默默落坐。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