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吧,”他說道,“你走到那兒時,”他用鞭子指點那些山坡,“就一直往右走,走到向海的一些房子時,我想你就能打聽到她了。我認為她什麼也不會給你的。喏,這一便士是給你的。”
我好生感激地收下那賞金,用來買了塊麵包。我邊吃,邊朝那朋友指的方向走,走了好久,還沒走到他說的那些房子前。終於,我看到前面有些房子了;走到那兒,我就進了家小店,那是我們家鄉常稱作雜貨店的那種小店。我進店後請人們告訴我特洛伍德小姐住在什麼地方。我是對櫃檯後的一個男子說這話的,當時他正在給一個年輕女子秤米;可那女子以為我問她,就轉過身來。
“我的東家嗎?”她說,“你要找她幹什麼,小傢伙。”
“我想,”我答道,“和她談談,可以吧?”
“向她行乞,你想?”那姑娘道。
“不,”我說,“不是的。”可我馬上想到我來此地其實並非為別的目的呀,我好不惶恐,說不出話來,我覺得我的臉發燙。
我姨奶奶的女僕——從她說的話我這麼推斷——把米放進一個小籃就走出了小店;她告訴我,如果我要想知道特洛伍德小姐的住處就跟她走是了。我所想要的也不過如此;可我當時是那麼激動,我的腿在下面不住地抖。我跟著那青年女子,不久就來到一座很整潔的小房子前,那房子還有明亮亮的半圓形小窗戶,房前有一個鋪滿石子的小四方院,你也可以說是還長滿了被精心栽培而香氣四溢的鮮花的小花園。
“這就是特洛伍德小姐的家,”那青年女子說,“喏,你知道,我只能說這麼多了。”說著,她就匆匆往屋裡走,好像要把帶我來此地的干係推個乾乾淨淨。我被留在花園門前站著,悶悶地從門上方朝客廳的窗子裡張望。窗子上掛著紗簾,紗簾的中間沒扯上。透過窗欞可以看到一個弧形綠色大屏風或一把扇子,還有一張小桌和一把大椅子,我不禁想姨奶奶那時也許正好不神氣地坐在那兒呢。
我的鞋那時已處於萬般悽慘的境況了,鞋底已一片一片地掉了,鞋幫也破綻得難以被再認為是鞋了。我的帽(也被我用作睡帽)又扁又皺,就是被扔到垃圾堆上的脫了柄的破鎬和它相比也不會不好意思了。我的襯衣和長褲上沾著暑氣、露水、草屑、肯特的泥土(我在那泥上睡過覺),再加上破爛,當我站在門前時,我姨奶奶小院裡的鳥兒也受了驚嚇。從離開倫敦後,我的頭髮就沒碰過梳子和刷子。由於沒受慣風吹日曬,我的臉、脖子和手都被烤成了紫褐色。我從頭到腳都是白堊粉和沙土,就像剛從一座石灰窯裡出來一樣。就這麼一幅樣子,還對這幅樣子有強烈的自覺,我等著向我那嚴厲的姨奶奶介紹我自己,讓她接受我這樣的第一印象。
有那麼一會兒時間過去了,客廳窗子依然那麼平靜,以至我想她可能不在那裡。我抬眼看看那上面的一扇窗,只見一個頭發花白而神情愉快的男子在那,他怪怪地閉著一隻眼向我點點頭又搖搖頭,再笑笑,就走開了。
我已經夠心煩意亂了,被這意想不到的動作弄得更加心煩意亂,於是就打算走開去想想怎麼了結才好。就在這時,從房子裡走出一個女人,她帽子上又紮了條頭巾,手上帶著園藝手套,身披一條像收稅人的大圍裙那樣的大園藝口袋,手拿一把大刀。我馬上就知道她是貝西小姐了,因為她大模大樣地走出房子,和我可憐的母親常描述她當初走進我們布蘭德斯通鴉巢的花園那大模大樣完全一樣。
“走開!”貝西小姐搖搖頭說,並向空中揮動那把刀做了個砍的動作,“快走開!這裡不許男孩來!”
她走到花園的一角,彎腰去挖一棵小樹的根時,我戰戰兢兢地望著她。我勇氣喪盡,只抱著豁出去的想法了,於是我輕輕走過去,在她身邊站下,用手指碰碰她。
“對不起,小姐。”我開始說。
她吃驚地抬頭看看。
“對不起,姨奶奶。”
“呃嘿?”貝西小姐叫道,我還從沒聽過人們用這麼吃驚的口氣說話呢。
“對不起,姨奶奶。我是你的孫子。”
“哦,上帝!”我姨奶奶說著,一下坐到了花園的小徑上了。
“我是大衛·科波菲爾,從薩福克的布蘭德斯通來的——我出生的那晚,你去過那兒,見到了我親愛的媽媽。她死後,我很不快活,我被冷落,不能上學被迫去獨立謀生,幹不適合我乾的苦活。所以我跑到你這裡來。我剛動身就被人搶劫了,只好一路走來,從動身後,我就沒上床睡過覺。”說到這裡,我的自制力全喪失了;我的雙手動了動,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