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一頓笑。 杜家位於鄰市人口大縣業縣,據稱早些年也是富裕過一陣,後來家中生變,至此一蹶不振。杜父名叫王青葵,過完年便五十九歲,鰥夫多年。計程車司機杜衡餘是長子,也是家中主力,他和妻子育有一男兩女,妻子白天在附近超市做收營員。 這一家六口擠在業縣老社群一套八十多平的舊樓房裡,總體而言,是個剛夠得上溫飽線的赤貧家庭。 杜衡餘把杜若予送回家,便趕在年夜飯前出去拉最後幾筆生意。 杜若予一進家門,就得到三個小輩的熱烈歡迎,王青葵則在小廚房裡炸排骨,整個小家香氣四溢。 “你家好小哦。”衛懷瑾貼在杜若予身後,憋了半天,有些不安地問:“晚上咱們睡哪兒?” 家裡原本只有兩間房,等最小的雙胞胎出生後,王青葵在客廳隔開三平方的小隔間給自己睡,原先的臥室騰給三個孩子。 杜若予噓了聲,還未作答,王青葵已經拈著塊排骨走出來,要杜若予嚐嚐。 杜若予咬下一口。 王青葵滿面期待地看著她,“好吃嗎?” 杜若予笑道:“好吃。” 王青葵喜上眉梢,不讓三個嘰嘰喳喳的小孩吵杜若予休息,吆喝一聲,像頭老母雞,領著他們去吃肉。 “你不是吃素嗎?”衛懷瑾又問。 杜若予開啟客廳的窗,輕聲笑,“我又不信佛尚道,幹嘛吃素?” 衛懷瑾明白過來,叉腰氣道:“好呀,你就是苛待自己,順便虐待我!” 到午後三點,大嫂下班回來,見到杜若予,好一陣噓寒問暖。杜若予也很喜歡這位溫柔和氣的嫂子,見她手指縫隙間起皮生瘡,便叮囑她多擦護手霜。 再晚些時,杜衡餘也回來了,他把大圓餐桌挪到客廳正中,一家人鬧哄哄圍了一圈。年夜飯全是王青葵親手張羅的,這位頭髮花白的老先生喜不自勝,一個勁給家人夾拿手好菜,自己都顧不上吃幾口飯。 作為一個幽靈,衛懷瑾是沒有一席之地的,她便硬擠在杜若予身後,對每道菜都要評價一二,卻因為吃不進嘴裡,又急又惱。 飯後,杜若予先往王青葵手裡塞了份紅包,又去給三個小朋友發壓歲錢。 衛懷瑾是見過她在公寓裡往紅包裡裝錢的,幾乎把她一年到頭省吃儉用的錢全塞進去了,她當時還咋舌,質問平時那麼摳門的杜若予這會兒怎麼這麼大方。 杜若予沒認真回答這問題,衛懷瑾問得多了,她便漫不經心回答。 “反正我用不著。” “……那我也要紅包。” 結果除夕夜,杜若予真給了衛懷瑾一個紅包,裡頭裝滿五十萬花花綠綠的紙鈔,抬頭清一色“天地通用銀行”印刷。 差點沒把衛懷瑾死死氣活。 === 日子一年一年的,王青葵的身體大不如前,十點多便早早爬進隔間睡覺,剩下三個小的還鬧騰,也被杜衡餘夫婦一個接一個抓去洗澡,然後全塞回自己臥室,把兒童房留給姑姑杜若予。 杜若予站在窗前,往黑沉沉的夜空看,心中默默倒計時。 各家各戶的時鐘大概都沒校對,在零點前,已經遠遠近近騰起了五彩煙火。 轟炸聲不絕於耳,本來還在兒童房裡走走摸摸的衛懷瑾立即衝到杜若予身邊,捂著耳朵笑嘻嘻喊:“杜杜,新年快樂!” 杜若予像沒聽見,只嘴角含了笑。 不甘被冷落的衛懷瑾晃她胳膊,“杜杜,你在想什麼?” 杜若予臉上笑意更甚,“紐約的時間比咱們這晚十二小時。” 衛懷瑾恍然大悟,“你在想我哥哥啊?” 杜若予轉身,手指頭重重彈在衛懷瑾的腦門上,“我沒有想他。” 衛懷瑾改捂腦門,嘁了一聲。 “我這叫觸景傷情。”杜若予轉轉眼珠子,忍俊不禁,“上回看到漫天焰火時,他也和我說了句新年快樂。” “這叫什麼觸景傷情,這明明是睹物思人。”衛懷瑾哼哼兩聲,像個迂腐老學究,搖頭晃腦地感慨,“女人啊,最口是心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