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了個涼棚看了看一碧如洗的天空;這才徐徐說道;“負傷的將士本來就是因為國打仗而傷殘身軀的;從這些人中遴選出合適的;擔當官府公務;比一般的滑胥之吏要可靠。至於撫卹戰死者遺留下來的老弱婦孺;異日朝廷募兵的時候;方才會更加應者雲集。”
杜士儀還有一句話放在肚子裡沒說。倘若不是雲州和代州的財政都不是最最吃緊;而且雲州軍和代州軍的死傷都不算多;他這樣的法子必定會因為沒錢而成為空談。只可憐幽州軍上下那麼多的死難者;也不知道會讓多少家庭肝腸寸斷。只希望;他對裴耀卿的建議;能夠被這位戶部侍郎轉奏天子。
如果真的是趙含章坐贓鉅萬;那麼籍沒之後的所得;不是沒入國庫;而是應該首選用於撫卹幽州軍中戰死和負傷的軍卒這種事他不想讓人知道是自己的提議;更不想讓人覺得自己是意在邀名;所以只需裴耀卿回去之後面奏天子;讓當今天子李隆基去得這個仁義之名就行了當然;也要李隆基能夠願意這麼做。
當杜士儀帶著三千代州軍;從幽州迴歸代州雁門城的時候;趙含章和盧濤經過千里馳驛;也風塵僕僕地抵達了洛陽。
李隆基這位天子自從即位之後;已經是數次巡幸洛陽;而且每次一呆少則一年;多則兩年;其中最重要的緣由;就是因為關中出產的糧食根本無法供給天子妃嬪王公貴戚以及龐大的官僚隊伍;所以;天子每數年帶著妃嬪兒女文武百官到洛陽來;讓關中和長安能夠休養生息一段日子;這幾乎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甚至可以說;倘若不是當初武后就曾以洛陽為都城;而且洛陽不像長安;能夠據險而守;李隆基早就遷都了
此時此刻;面對案頭盧濤的彈劾;趙含章的申辯;他就看向了面前站著的中書令蕭嵩以及剛剛從中書舍人任上轉任御史中丞的裴寬。作為天子;他能夠容忍某些重臣在某種程度上的貪贓受賄;但對於鎮守一地的邊臣;他卻萬難容忍這種舉動。邊臣倘若聚斂錢財;然後又用這些錢財來收買人心;其中結果不問自知。所以;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就看向裴寬道:“裴卿一貫剛正廉明;趙含章之案;就由你挑頭去審理。記住;朕不要和稀泥;要真真切切的結果”
“臣遵旨。”
將裴寬打發了下去之後;李隆基便示意蕭嵩上前來;等其到了面前堪堪只有數步的地方;他方才輕聲說道:“朝中有人諫勸;杜君禮先督雲州;再督雁門南北六州;多有收買人心之舉;前時容留拔曳固老弱婦孺便是如此;而後在代州躬耕勸農;大興州學;無非是籠絡民心;據聞代州甚至還有民眾打算立碑為其紀念;蕭卿覺得這些非議如何?”
蕭嵩頓時愣住了。有一瞬間;他甚至很想反問天子;可是裴光庭有過某些言語;但他須臾就忍住了。在默然佇立了片刻之後;他就低聲說道:“倘若愛民如子的賢臣卻要被人說成是別有所圖之輩;臣無話可說。”
李隆基盯著蕭嵩看了好一會兒;頓時哈哈大笑:“不錯;蕭卿果然公允。杜君禮所作所為;細細再看;全都是身為州官應盡職責;別人沒有做到的事;便汙衊他是籠絡民心;實在是太過了而且;他督雁門期間;更多的精力是在民政;而不是在軍務;只簡拔了代州西陘關一旅帥為代州軍兵馬使;而並未有大刀闊斧整軍之事;甚至還轉奏了嵐谷縣令孫萬明求恢復府兵之議;足可見他知道軍中情弊;卻能夠審時度勢。”
天子難得這樣詳盡地評論一個人;而且還是一個外臣;所以蕭嵩一時之間竟有些鬧糊塗了。要說真的對杜士儀有所不滿甚至懷疑吧;天子說後頭這些於什麼?而倘若只為了褒揚;前頭那些指摘之語;於嘛又要說給他聽?難不成……是考驗他這個宰輔是不是有容人之量?
蕭嵩的糾結;李隆基看在眼裡;笑在心裡。他若有所思地輕輕敲了敲扶手;繼而輕描淡寫地說道:“裴卿由中書舍人而轉御史中丞;想來蕭卿的左膀右臂少了最得力的一個。朕有意將杜君禮召回朝中任中書舍人;知制誥;蕭卿意下如何?”
上次裴光庭還提出過讓杜士儀回朝任給事中;天子卻給否了;此後將杜士儀從雲州長史遷代州長史;現如今怎麼又突然生出將杜士儀調回朝的打算;而且是塞到自己的中書省?蕭嵩只覺得腦袋實在是有些不夠用;然而;他文采平平;用兵的謀略不錯;可內鬥的經驗就不算太充足;這會兒愣了一愣後;最終迸出了一句話來:“杜君禮三頭及第;文采斐然;足可勝任中書舍人。”
“那就如此吧;等到杜君禮回到代州;再行文。”
李隆基微微頷首;等到蕭嵩告退離去的時候;他就坐直了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