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換成向金人交保護費,從理智和情感上來說,他們這些士大夫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所以,何粟他們這些人的戰爭主張,其實也不是那麼堅定。
很多主戰派士大夫唯一堅持主戰的緣故,就是完全不相信金人的信用:有誰能保證,在和約簽署之後,金軍會乖乖地收錢走人,而不是翻臉不認賬呢?
——這個麼……恐怕是誰也說不準……
反過來說,如果金軍當真能夠遵守信諾,收錢走人,朝堂上僅有的這些主戰派,恐怕也要倒向主和了。
總之,大多數所謂的主戰派,眼下也只是要求主和派立下軍令狀背書,為金人的信用提供擔保罷了——否則的話,如果金人一拿到好處就毀約再戰,這個喪權辱國的罪責又該讓誰來承擔?
問題是,主和派計程車大夫就連這點擔當都沒有——對於國家大事,他們當然要發表意見,而且朝廷一定要不折不扣的聽從,否則就是禍國殃民的昏君奸臣。至於接下來的局勢到底會怎麼發展嘛,就不關他們的事了。事成了是他們進諫有功,玩脫了是主事者無能,想要對他們這些士大夫追究責任?做夢!
——這幫宋朝計程車大夫啊,真是既懦弱得令人發笑,而又無恥得令人悲哀。
唯一讓郭京感到大跌眼鏡的是,在日後成為賣國奸臣典範的秦檜,在此時卻是一位標準的主戰派“憤青”嘴臉——如今正擔任御史中丞的秦檜秦大人,此時儼然乃是主戰派的青年生力軍,在朝堂上幾乎是獨戰群儒,慷慨激昂地跟一群主和派老臣激烈爭辯,幾次把口水都噴到了對手的臉上……
“……以諸君之見,我大宋求戰則必敗,求和則金人未必守約,但我大宋卻還是要屈膝求和?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這樣的做法,跟割肉飼虎又有什麼分別?分明就是亡國之策!”
“……哎,金人強橫,不可力敵。一旦開戰,即對我大宋不利。戰敗則固然喪權辱國,戰勝則武人勢大難制,皆為不美。既然無論勝敗皆是不利,那就只有求和了,不管為此付出多少代價,都是值得的……我等不能先去想金人會不會如約退兵,而是要先看看自己有沒有求和的誠意……”
“……就像閣下之前那樣,偽造軍令遣散各路勤王大軍,放縱金兵長驅直入京師城下?此乃叛國!”
“……放肆,爾等這些主戰之輩,說著忠君愛國的話,做著禍國殃民的事,不顧國家衰微,卻貿然挑釁強敵,為大宋招致戰火,才是當前這般困局的罪魁禍首!
更何況,眼下京畿動盪,各地暴民四起,無數地方豪強假借抗金之名招兵買馬、圖謀不軌,而朝廷經制之軍卻是損失殆盡。在這種局面之下,爾等卻要繼續縱容武夫坐大,還配當士大夫嗎?”
眼看著如今還是憤青的秦檜,被這幫主和派大臣給圍攻得快要說不上話來,郭京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諸位,請稍安勿躁,暫且聽貧道一言……”
由於此時的朝堂之上,已經猶如菜市場一般嘈雜混亂,郭京只好從袖子裡拿了個高音電喇叭出來,一口氣開到最高音量,扯著喉嚨狠狠地吼了一嗓子,震得殿內眾人耳朵嗡嗡發響……
然後,沒等那些受驚計程車大夫們跳腳大罵,他就自顧自地高聲說了下去:
“……就貧道所知,這古往今來的和約有兩種,一種是真心不想打仗,只要能撈到足夠的好處,就準備罷兵回國;一種是則是兵不厭詐的假議和,故意提出苛刻要求,超越了最起碼的底線,並且隨時準備毀約。因此,金軍的這種議和從來都是虛的,實則是為了一步步地消耗我朝的實力,削減百姓的抗金意志。待到我朝官兵離心、鬥志盡喪之時,金軍就會在最後發動突然襲擊,把我們都好似殺豬似的一刀砍了!
很顯然,這樣的和約根本不能答應,一答應下來,就徹底玩完了。金人會在談判中不斷加碼,用朝廷賠付的金銀財帛犒賞士兵、激勵士氣,同時把我們的最後一點鬥志磨滅,將汴梁的最後一絲油水榨乾,然後猛地翻臉,在某些內奸的配合下一舉破城,從而徹底滅亡我大宋。
事實上,貧道剛剛掐算天機,恰有一條最新情報好教諸位得知,金軍最近一面派遣使節入城,向朝廷勒索糧秣財貨,一面又從洛陽、鄭州召集完顏婁室、完顏活女所部,還有河北、河東的一些小股金兵,一口氣糾集了女真傾國之兵,近二十萬眾,盡數進逼於汴梁城下,只待諸軍齊集,就要大舉破城。而我大宋在關西湊出的援軍,還遠在長安,連潼關都不敢出……這等一邊倒的絕望局面,金人又怎麼肯真心議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