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沒跟上的冷天色,在心中琢磨了好半天總算是理清他的話意後,猛然抬首看向他蓄勢待發的身影。
鐵勒他,該不會是打算在應旨攻陷北武國後,回京……搶下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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闊別已久的皇城,依舊是離開時的模樣。
剛返抵國門的臥桑,在船隻即將在青龍水門泊岸時,站在船首遠眺皇城。
煙雨遙,杏花迢。天地無語,皇城無聲,唯有這片信守約期的冬雪,一如當初送他遠離時地再度迎著他回來。矗立於江岸的皇城,映在江面上的迷濛倒影,形成了水面上下的兩座皇城,在瀰漫的風雪吹肆下,遠處隱約可見的太極宮,探向青天的殿頂堂塔已被厚雪掩埋。
景物依舊,人事,卻已全非。
這些年來的離鄉路遠迢迢,家國的懸念在時光的輪轉中沉澱下來,再次看著眼前熟識的麗景,許多記憶逐漸在腦海中變得模糊,若是不仔細回想,他幾乎都已遺忘了當年他是為了什麼而拚力一搏,將眾人的期盼自他的肩頭卸下,在這個飄雪的季節裡,迎著細密的雪花踏浪遠去,逃離至另一片天地。
放下,需要勇氣;拾起,則需要力氣。
對他來說,責任早已在他身上遠去,百年國計也與他擦肩而過,曾經位於最高位的他太過明白,那些生活在這座皇城裡被命運屈服的人,在陰森的宮苑中日日如履薄冰,悲苦甚多,快樂不容易,因此再次踏上這片土地,若是不將全身蓄滿力氣,他走不回來。
父皇已殯天了,殘留下的那局棋,還得由同是弈棋人的他來收拾,即使他再怎麼不想回首,他還是得有始有終,最起碼,他得親眼看見,究竟他一手造成了什麼結果。
在青龍水門恭候大駕已久的律滔,在船隻一泊岸後,隨即率東內眾官員上前接駕。
當臥桑由離蕭緩緩護送下船時,落雪帶著寒意襲向律滔的面龐,巧巧地掀開了他記憶中的扉頁。
那一瞬間,他以為,臥桑在位的那段平和日子又回來了,這些年來的宮廷爭鬥並不存在,一切都還是初時的那樣,不管發生了什麼,臥桑都會力持大局地將它掌控住,再進一步地將它掩蓋在臺面下,就像這場風雪,在綿密的細雪飄下掩埋後,什麼部下曾發生過,什麼也不留下。
「殿下……」當臥桑來到他的面前,他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洛王。」臥桑微笑地訂正,「我已不是太子。」
他怔了怔,回憶匆地走得老遠,活生生的現實再次來到他的腳跟前。是的,往事早已逐塵隨日月而邈,臥桑已不再是天朝儲君,現下每一位皇子再無高低之別,而臥桑,也再不是眾人可以倚靠的物件,他們每個人,如今都只能仰賴自己。
「只有你來?」看來看去,接駕的人也只有這些以前的東內舊臣,卻不見那些皇弟。
「我是奉皇后娘娘之命而來。」律滔抬起頭來,換上了一臉公事公辦的表情。
臥桑自嘲地笑,「包括你在內,每個人都不想在這時見到我吧?」這點自知之明他還有。
相對於他落落大方的坦然,律滔反倒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他無法否認,包括他,無法認同臥桑當年棄位這個作法的人,天朝裡大有人在,能夠體諒臥桑當時心情與苦衷的人,更是寥寥無幾,烙在人們心中的背叛印子,太深了,誰也忘不了臥桑為了私心的撒手遠走。臥桑此次回國,若是能夠安然地留在國中,不被皇弟們當成角逐皇位者之一,他就該慶幸了。
臥桑伸手揮去覆在額上的雪花,裝作沒瞧見他暴露出來的思慮,深深吸了口冷列的空氣後,他轉首看向律滔的隨行眾官員一致的喪服。
「國喪辦得如何了?」雖說他已是盡全力趕回來了,沒想到,他還是來下及見父皇最後一面。
「六相都辦得差不多了。」律滔朝他點點頭,揚手示意他登上車輦。「大哥,皇后娘娘在鳳藻宮等著你。」
「不急,先陪我到太廟走一趟。」他想先去父皇的靈前上炷香告罪一番。
登上暖融的車廂,隔絕了外頭寒意沁人的冰雪後,在窗外緩慢倒退的景緻中,臥桑問起自他離開後的種種,而律滔也大略地提及了目前朝中的情勢。
「衛王黨?」臥桑一手撫著下頷,下斷在心中推敲著。
「嗯。」本來還能侃侃而談的律滔,在提及這個話題後,表情變得很不自然。
「老六對我很不諒解?」或許受傷最深的,就是風淮了。
「當年,你是可以走得瀟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