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出口,他略略抬眸,便看到了女人眼底劃過的喜意。
她竟是希望自己離開汴州的?意識到了這點; 桓慎牙關緊咬; 高大身軀瞬間僵直; 面色也陰鬱不少。
但卓璉卻沒有注意到他的變化; 只因大山晃著尾巴走到廚房門口; 兩隻前爪不住刨著深青色的厚襖; 淡粉舌頭往外吐,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太晚了,快回窩去。”
“大嫂為何養狗?”桓慎站在門口,冷眼看著那隻毛色灰黃的畜生,嘴角緊抿成線。
卓璉原本不想回答,但她想起桓慎對自己的誤解,眼眸閃了閃,“小叔可還記得林家母女?先前林瓊娘在粥水中下了蒙汗藥,妾身本該睡在屋裡房中,夜半時分卻被剝了衣裳、挪了地方,保不齊就是苗平做下的,自那以後,心裡總有些不安穩,大山是條好狗,既能看家又通人性,小叔千萬別嫌棄。”
說完,她將屋裡的油燈吹滅,洗漱後便回屋歇息了。
桓慎則站在院中,黑眸一瞬不瞬地盯著緊閉的房門,也不知到底在想些什麼。
翌日一早,卓璉便跟桓母去了前堂,將一隻小炭爐子放在牆邊,隔水熱酒,帶著杏仁味兒的酒香不住往外湧,很快便從門窗細縫中溢位,飄散在寒風凜冽的街道上。
冬日天短,店門外還漆黑一片,卻已經有不少小販出街擺攤了,再加上原本住在酒坊附近的人家,這會兒全都聞到了那股醉人的酒香,與先前香冽辣口的清無底不同,這次的酒水聞起來更為溫醇些,後勁綿長,如絲如縷。
有的人駐足在酒坊門口,步子都邁不動了,要不是顧及顏面,他們恨不得貼在門縫上,可勁兒聞個夠。
桓家酒價格偏高,一升能賣出三百文的高價,但佳釀的價格本就不低,卓家的逢春露比清無底還要貴些,因此也沒有人生出怨言。只是吃不起美酒,聞到那股香味兒,肚子裡的酒蟲來回翻攪,委實難受的很。
卓璉將門窗開啟,看到外面站著的客人,心中不免吃了一驚。
前世她釀酒的手藝雖能稱之為頂尖,當時所有的酒坊水平相差並不很大,全都能釀製出黃酒與燒酒,負擔不起價高的,便以廉價酒代替,倒也沒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的。但大周朝卻全然不同,能釀製出清酒的店鋪都少,更甭提另外兩種難度更高的了。
唇瓣微抿,她倒也沒打算給清無底降價,畢竟整個大周都是這種行情,若她做了出頭的櫞子,肯定會犯眾怒,最終牽連到家人身上。
“小老闆,這是什麼酒,為何如此香濃?”貨郎漲紅了一張臉道。
“這是新釀的金波酒,今日剛拿到店裡,曲餅加了掐尖去皮的杏仁,因此味道略有不同。”
貨郎咂咂嘴,望著不遠處的前堂,面上透出絲絲渴求,但他每日賺的銀錢不多,實在是捨不得花在酒水上面。
大部分百姓逐漸散去,家中寬裕的富戶直接走到店裡,急急道:“小老闆,方才我都聽見了,新釀的是金波酒,來兩升,清無底來三升。”
桓母站在櫃檯後收錢,卓璉則將酒水打到壺中,就算一直重複著同樣的動作,她的準度依舊沒有任何變化。
由於最先釀製出的金波酒已經送到了博聞茶樓中,今日費年並沒有上門,倒是有個老爺子坐在堂中的板凳上,買了一升酒,貼著牆根兒慢慢嘬著。
做了這麼多年的生意,卓璉看人的眼光並不算差,只一眼便能看出老爺子出身不凡,也不知這是從何而來的人物,大清早就呆在酒坊中消磨光陰。
賣了一上午酒,卓璉胳膊有些發酸,恰好瞿氏前來幫忙,她終於鬆了口氣,剛想轉回後院吃些東西,便被老爺子叫住了。
“小老闆,且先等等。”
“客官可有吩咐?”
剛剛嘗過了清無底,俞先生只覺得喉舌間都存留著勾魂攝魄的香氣,他快步走上前,語氣謙和道:“昨日老朽痺症復發,幸虧被令慈所救,喝了碗神仙酒緩解疼痛,現下緩過勁兒來,便尋上門來,想問問小老闆賣不賣酒。”
卓璉沉吟片刻,道:“神仙酒只能止痛,無法根治痺症,老爺子害了病還是得去醫館中看大夫,單單飲酒沒有任何用處。”
聞得此言,俞先生略帶詫異地看了面前女子一眼,沒想到她竟會把送上門的生意往外推,不過此女性情倒是踏實本分的緊,比起那些只重利益之徒強上百倍。
“藥酒的功效老朽很清楚,畢竟常年經受痺症折磨,就算施針能疏通血氣、緩解症狀,但那種深入骨髓的痛楚卻非常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