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董潔的人生哲學,傾向於隨遇而安,從不會去預支明天的愁和苦。反正,她偷偷瞥了眼大山,心裡喜滋滋想,大山會操心的嘛,她就不要愁眉苦臉,徒添壓力了,嘿,有個哥哥就是爽!
一路上,綠草茵茵,柏木森森,組成蜿蜒起伏的純天然林帶。這個時候,轟轟烈烈大興土木搞建設還沒開始,還沒有大規模濫砍濫伐的現象,大山,仍保持著它千百年來鬱鬱蔥蔥的本色。
跟著進城的鄉親賣過藥,雖然只有一次,大體路線,也還記得清楚。
“小潔,還行嗎?哥哥揹你走吧?”
“不用。”
董潔很累了,雙腿灌鉛似的,又重又酸,卻搖頭拒絕哥哥的提議。她想盡量靠自己多走些路,倒不是想著逞強,只是考慮到大山已經背了不少東西,再加上一個她,負擔委實太重。
走出一身的汗,迎面而來的山風一吹,涼熱交加,對大多數人來講倒沒什麼,董潔卻在心底暗暗叫苦。她這身皮囊,太過脆弱,再這麼下去,非病昏在路上不可。
可她又不能喊停,長途趕路,尤其是走山路,一歇下來,就會老想著休息,更沒有力氣上路了。而且他們帶的乾糧有限,速度本來就不快,必須要在食物吃完前走完全程才是。
第十章 行路難(二)
山裡人大多會編草鞋。
用布和線,自家納成的千層底,那是逢年過節,或者出門走親戚的時候才捨得穿。冬天的時候,穿帶毛的獸皮縫製的靴子,餘下的日子,基本上都是草鞋當家。
常年勞做的山裡人,不分男女,腳上都有一層厚厚的繭,厚到什麼程度呢?赤足走在荊棘上,連條白色的劃痕都留不下。
大山年齡還小,雖說這些年跑前跑後也沒閒著腳,到底不能跟操勞了大半輩子的老輩人比,腳底板的防護力,到底有限。
董潔更不用說,因為身體不好,也因為大山實在是個疼妹妹的好哥哥,便是下地活動,稍遠一點的地兒,都是大山揹著來回,這腳板,自然嫩得很。
她堅持自已趕路,天未過午,已經小腿灌鉛,大腿打顫,並且又添了腳上的痛苦。
走了不遠,就起泡了,後來估計也就磨破了,每走一步鑽心的疼,讓她想起了一個詞,“刀尖上的舞蹈”。
到底是大山看出了她臉色不對,趕緊喊停。
一直憋著的一口氣一鬆,董潔一屁股跌坐到地上,整個人虛脫般的無力,一動都不想動了。大山馬上脫下她腳上的草鞋。
鞋裡事先勢好的厚厚的乾草,已經在走路的時候,一點點自動離開了工作崗位。脫下鞋,大山立刻發出一聲心疼的驚呼。
董潔自己掃了一眼,立刻把臉扭開。
呃,破了口的水泡,有的被磨出了血,一路走來,又是泥又是水的暈開在整個腳心,很有點慘不忍睹的感覺。
大山冷著一張臉,他在生自己的氣。
明知道她腳嫩,走不得遠路,又是乖巧懂事不肯跟他叫苦的性子,他怎麼就粗心的,任她自己把腳折磨成這個模樣?太不稱職了,他還算個好哥哥嗎?
左右瞅瞅,右手邊有塊石頭,地勢略高。把野草拔掉,在石塊周圍稍稍清理了一下,把她抱到石塊上坐好,自己翻開包裹取出水罐一隻。
“在這等著,我去找點水來。”走幾步,又不放心的回頭交待:“別亂動啊,我馬上就回來。”
伸手捶了捶膝蓋,針刺般的又酥又麻。
董潔忍不住為自己的無用嘆息。
這才走了多點路啊,一半的一半的一半?再瞅了下自己的腳板,哎,哥哥肯定不會允許自己下地走了。
已經有心理準備,知道山路不會好走,上路了才知道,難走程度更在她預料之外。
想當初,就是上輩子啦,在海邊長大的她,很少見到山,爬過的小山丘,都是屈指可數。偏時不時還大言不慚跟人講,說她喜歡爬山,“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更羨慕那些登山愛好者,覺得斯生於世,怎麼著也該征服幾座高山才是。
話說回來,有山有水,兩世為人,倒是圓滿的很吶。
正在胡思亂想的當口,大山回來了。
放下水罐,想了想,又找出一件自已的舊衣服。
“疼就忍著點。”
先用水仔細洗淨腳心,撕下一塊衣料,擦試乾淨,尋了根有刺的荊棘枝,小心挑開沒有磨破的水泡,輕輕用手擠出血水,再用布擦乾。
其間,大山一直白著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