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特地在神念中再次強調,卻定然是有所指。
天若有志,天若有志!
天若有志,豈非天劫?
孔璋悸然而動,從地上一躍而起。
墨聖行將隕落,留下部份傳承,這是因為諸聖也免不了有私,希望自己一生的道統能有傳承。
但當時明明還有禽滑離這個弟子在,墨聖為何還要偏偏多此一舉?
除非他早就料到禽滑離遲早也要步上他的後塵,而禽滑離也多半是知道這一點,才會構建永珍宮,並且在最後劫數關頭,寧可以己身引開劫數,而留下永珍宮這一線機緣,以待墨聖一脈能繼續傳承下去。
天若有志,何其可怕?
天若有志,何其可怖?
對於天劫的認知,孔璋一直以來都認為這是修煉途中天道法則生出的感應,從而降下的考驗。
雖是劫數,但若能渡過,莫嘗不是機緣。
但天若有志呢?
天若有志,便等若為人。
凡人者,莫不有私心,聖賢如墨聖,如孔聖,如道門諸祖,玄門諸聖,甚至開創佛宗的龍樹龍華,都不能免俗。
以己度人也罷,孔璋從來不相信人能做到完全的大公無私。
那麼墨聖最後神念中特意再提到天志明鬼,未嘗不是提醒得到自己傳承者不可得意忘形。
能得諸聖傳承者,莫不是有大機緣者,孔璋只是得了部份好處,若按墨聖、禽滑禽的算計,尚有永珍宮諸多法器為輔,尚有天工造物書這些遺留給他,日後開宗立派,再現墨者風光一點都不奇怪。
但是墨聖想必卻擔心因此而再觸怒天道?
天若有志,前有墨聖、禽滑離的隕落,後來者就算得了傳承,能重新開宗立派,甚至成聖成王,又如何是天道大勢的對手?
如果是這樣,那麼墨聖最後神念便隱隱能說得通了。
墨聖隕落前便預料到了自己和其弟子將要隕落,故留下這一步棋與天道大勢繼續下下去。
他所傳承的這一切固然是不甘心自己畢生的心血化為烏有,但同時他也不希望給傳承者誤解,以為得了他的傳承便肆無忌憚。
就算能成聖,頭上尚有天道大勢。
但是天道降下種種天劫到底是為了什麼?這卻是孔璋百思不得其解之處。
若說私心,總有立場,但當初玄門先聖的各種學說,幾乎已經囊括了世間的種種思想,難道竟然沒有一種是合乎天道的?
這天道大勢到底是什麼?
孔璋迷惑不解,但他卻幾乎可以肯定,墨聖是既擔心,所以提醒,但又不便明說,或許是以為若直說了,對傳承者有害無益。
但到底是因為明說了,天道便會察覺,便會將墨聖一脈徹底毀滅,還是擔心若說得太明,傳承者會徹底喪失與天道大勢對抗的決心?
不合於天必亡,若人知道自己明日必死,會如何?
就孔璋所知,恐怕大多數人會恐懼,會崩潰,會盡情的瘋狂享樂,甚至作出自己以前不敢做的一些事,稍有理智的則可能會去完成一些自己平時沒有勇氣做的事。
凡人有生必有死,但對於修士來說,修煉首先的好處是對長生的不斷追求,人族也罷,妖族也好,在修煉的過程中,從感應、煉氣,到真人,再至天人,最後成就聖階,便可接近不朽,更具有強大到難以想象的力量,甚至足以毀滅眾生。
然而卻有天劫如時刻懸掛在修士頭上的一柄利劍,一旦斬下,這一切便化為烏有。
這一刻,孔璋想起在天劫雷光中高吟長歌,奮而問天的素玄機,想起在星界祭祀中身亡的黑光道尊。
那御盡萬法根源智經說不定與天道大勢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隱晦關係,所以才會如此神秘,又如此深不可測,連黑光道尊那種天人境修士都不堪一擊。
他再望向天空的眼眸中便有了敬畏之色,口中低吟道:“天地不仁,何為芻狗?”
他的身子微微的顫動起來,眼神卻慢慢變得兇狠,與敬畏交織在一起。
若此時孔幽在,會發現這般眼神與當初她帶著孔璋留在金風玉露樓中,最初孔璋屢被茶壺哥欺負時的眼神一模一樣。
他的心中所想是墨聖思想中的最後一個主張,墨聖思想對他來說是所託非人,因為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利己主義者,唯一可能有些例外的只是對自己的姐姐。
但這最後的一個主張卻是甚得孔璋之心,那就是非命,透過自己的努力掌握自己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