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絲，”霍普森嘆了口氣，有些疲憊地說道，“這就夠了。”

他看著那些被一籠籠卸下來的孩子們，低聲重複道：“這樣就夠了——”

他們這些已經腐朽的、破敗的，都有著他們自己該去的地方。

莉莉絲臉上急切的表情漸漸消失，她看著眼前這個被眾人簇擁著的老人，看著這個將她一手帶出來，親手為她打入信仰基石的老人，她發現他已經被現實的一切，摧毀得什麼都不剩了。

他們所經歷的這一切，不僅毀掉了這個男人的身體，更是完全擊潰了他的精神，讓他對這個世界的未來充滿了絕望。

可她心裡很清楚，她的老師之所以如此消沉，並不是因為薩利蒙體系的崩潰，而是因為被他所奉為理想統治者的薩利蒙主君，一開始就拋棄了他們。

可是她卻不覺得這一切便是終點。

這個世界還沒有毀壞到難以挽救的地步，或者說他們本身所追求的便是一個理想世界。現在的這個世界，僅僅只是比理想世界差了那麼一些，而它完全還有可能繼續向理想世界靠攏——她與霍布森終究是不一樣的。

“老師，我在很早之前就跟您說過，不能把所有的希望寄託在薩利蒙身上。理想世界是需要靠我們自己去創造的，薩利蒙只是我們創造理想世界的工具而已。可是您卻被一把不趁手的工具消磨的意志，摧毀了信仰。”

“但是我跟您不一樣，我更願意自己去重新再打造一把新的更趁手的、也更堅固的武器。”

“既然薩利蒙依舊不算是最合格的君主，我們為什麼不重新創造一個呢？”

霍普森看著眼前這個臉上洋溢著希望神采的女孩, 彷彿看到了曾經的自己。那個被那套完美的薩利蒙體系所震驚所迷醉的自己。規則奉行者，他們信仰規則, 並且沉迷其中。他們想要打造一個完美的、公平公正的世界。

可是這樣的世界真的存在嗎？或者說, 這樣的世界, 真的有可能長久地執行下去嗎？

這個問題他始終沒有找到答案, 而他的學生們，仍舊無知無畏地想要繼續去探索。

“霍普森老頭，你忘記那些用身體給你換來藥品的女孩了嗎？”忽然, 一個尖刻的聲音在莉莉絲腹中響起。

眾人都沒有露出詫異的神色, 只聽得聲音又繼續說道“你的人生已經完蛋了, 她們的卻還沒有。你難道還想要拖著所有人跟你一起下地獄嗎？”

霍布森轉回頭, 看向那些被緊緊關閉艙門的運輸艙。

那些不夠幸運的孩子們, 將會被送去尼德羅。在那裡, 將會有一個又一個的地獄在等著他們。

霍普森沉默地垂下了眼瞼，他有一些力竭地扶住鐵籠的欄杆, 輕輕咳嗽了一聲, 隨後他艱難地開口說道“喬威納斯。”

莉莉絲聞言便是眼睛一亮, 隨後同一個鐵籠中的男人們便迅速開始悄悄在鐵籠間傳遞訊息。沒過多久, 一個身形瘦小的男人, 從人群中擠了出來，動作迅速地往莉莉絲手裡塞了一樣東西。

莉莉絲低頭一看, 發現那是一個非常普通的金屬膠囊。

“喬威納斯說, 這東西是一種細菌, 能夠寄生在植物上, 只要在有光的地方，就能快速催生植物，並且實現自身複製繁殖。只有1噸的糧食，幾天時間就能產出足夠我們所有人吃的食物。”

可是周圍人聽到這句話，臉上卻都沒有露出喜悅的神色。他們太清楚，這世上沒有的午餐。這種看起來似乎可以毫不費力養活整個宇宙的東西，肯定會有其致命的缺陷。

果然那瘦小男人緊接著說道“但問題是，這種細菌催生出來的植物，本身其實仍舊是它們的一部分。植物被食用過後，細菌中有一部分基因無法被分解，也不會進入代謝，更無法被排出體外。它會在食用者體內積累，而後像病毒一樣，侵入食用者的基因鏈中，不斷拆解染色體端粒。”

染色體端粒的磨損就是俗稱的衰老，莉莉絲清楚這一點。

“所以食用這種細菌催生的植物，副作用便是加速老化。而且即便停止食用，這種加速也不可能終止，它會始終在食用者體內執行。”

這聽起來就像是一種獨屬於惡魔的食物，如果想要活下去就必須吃，而吃了也活不長。

莉莉絲聽完之後，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卻簡明地問道“那麼如果一直吃，老化速度最終會達到什麼程度？”

“5到10倍。”

“那如果只吃一年或半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