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特的眼神,那是對待敵人才會有的眼神,也是上一輩子絕對不可能對他展現的氣勢,現在卻讓他第一次不得不直面。
難過而又氣憤,他甚至不知道氣憤的理由是什麼,他只是突然地把所有的情緒都壓縮成了一點,惡狠狠地瞪視約束了他右手的人,把那一點的凝縮全都發洩在米提萊特身上,他不停地揮動空餘的那隻手,把拳頭砸在米提萊特的身上,腳也不停地踹出,嘶吼著把落點都對準米提萊特的身體。
車子裡劇烈地晃動了起來,相對於荷倫安的狂躁,被攻擊的米提萊特反倒是冷靜多了,他眯著眼睛,危險的視線利劍一般在攻擊者的身上游移。他不反擊,或者可以說是不用這麼愚蠢的動作反擊,他一把扣住荷倫安的右腳,使出了足以扼殺一頭六腳獸的力氣,沉悶的斷裂聲伴隨著荷倫安的痛喊,小腿的骨頭被米提萊特折斷了,荷倫安所有的攻擊都停止了,他大口地喘氣,詫異地看著自己小腿上的藤蔓遊移,把斷開的骨頭重新連線起來,這過程像被麻醉過一樣,腿上痠麻但感覺不到一絲疼痛。
維特拍掌大叫,“哇!太美妙了!竟然能自我治癒!我們要不要再試試折斷這根手骨?”他指了指米提萊特握著的手腕,表情完全是一個好奇新鮮事物的小孩子的模樣。
荷倫安再度掙扎起來,米提萊特這次反而是乾脆地鬆了手,抱著手臂靠在車壁上,閉上了眼睛。荷倫安警惕地看向維特,手摸到了腰後——小刀不見了!他慌張了起來,跪在車板上到處翻找,這是爺爺留給他的遺物啊。維特聳聳肩,趴到了車窗邊上,說:“太無聊了!你竟然連剛才那麼一點玩笑都要介意!”他回看了一看,又繼續看車外的風景,“混球理查!我不喜歡這種的同伴。”
荷倫安很混亂,矮人的玩笑話和不快,他不懂,米提萊特折斷他腳骨的行為,他也不懂。現在的他看上去是在找東西,但實際上,他本人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了。
忽然,一把精緻的匕首落在了他的手邊,他的手指瑟縮了一下,動作停頓了很久,久得維特再次睡了過去,他才以極其緩慢的動作把匕首撿了起來。他雙手把匕首捧到眼下,心裡猛地升起強烈的不好的預感:
☆、逃跑路上
強烈的不安佔據了荷倫安的心,上一輩子的這把匕首是爺爺奶奶病逝後,米提萊特為了安慰他而送的……時間雖然有一點出入,事件的細節也不完全一樣,但是,命運兜兜轉轉,還是讓那些曾經經歷過的事情以不同的形式重演了。上一輩子的最後場景歷歷在目,荷倫安心裡升起一股股讓人發冷的恐懼,那些可怕的記憶彷彿被施了惡毒的魔法,即將在接下來的旅途中一一再現,明明再次活過來了卻只能等著最後的悲劇結局……但他緊握著匕首,緊得好像那是最後救命的稻草,他看往米提萊特所在的方向,這是一種習慣,上一輩子不知不覺中養成的習慣,但當他看到米提萊特閉目養神的側臉,變瞬間清醒了過來。他的確還是他,米提萊特也確實是米提萊特,但兩人都不是當年的他們了。
第一輩子和第二輩子加起來十八年多的記憶裡,重要的人很多,愛的親人很多,但能凌駕於所有人情之上,稱得上最重要和最愛的只有一個人。他是怨恨的,但短暫而蒼白的感情世界裡也只有這個人留下了死都無法抹消的痕跡,他還太年輕,以至於面對這些複雜的情緒時束手無策。在這輩子再遇,他騙自己這個人已經是陌生人,不應該再有瓜葛,哪怕這一小段路上有那麼多次的動搖,他最終還是選擇逃避。或者逃開了他就不用再面對記憶帶來的傷害。
他把匕首扔給矮人維特,說:“到下一個鎮,我要自己走。”他知道米提萊特看過來了,但他專注地看著窗外。
米提萊特重又閉上眼睛,說:“以你現在的實力,獨自行動無異於找死。”
荷倫安努力讓自己的音調平緩,“我會想辦法活下去。”他並不是有雄心壯志的人,也不追求富裕奢華,他所要的只是尋常過日子,像姑姑一家,這是沒有母親也缺乏父親關愛的他從小的願望。
“多麼天真,”米提萊特勾了一下嘴角,“你被死靈生物同化了,隨時會死,怎樣想辦法?”荷倫安捂住腳踝,不再出聲。
六腳獸拖著車子在路上高速奔跑,天空從金黃色變成藍黑色,又從深沉的黑色變成清澈的藍色。如此一再重複,直到理查判斷蘇爾西鎮的人不會無聊到追趕超出範圍的人,才逐漸減慢了路程。維特撩起的窗簾外是接連成片的深綠色,偶爾會看到十幾歲的年輕獵人在密林間穿梭,追逐前方行蹤詭秘的野獸,矯健的身形無聲傳遞出力量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