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興奮勁兒就起來了,說:“跟別人嘛,還可以吹吹,跟老師那能瞎吹!”他說著,又向賈老師湊近了一些,說:“來吧,請你分派工作。”
賈老師斜起眼睛,瞟著他說:“我想先聽聽你的彙報!”
江濤說:“你聽我什麼彙報?自從離開縣裡,咱們又沒有直接的關係。”
賈老師說:“請你彙報鎖井鎮上封建勢力的情況,還要請你多加分析,我才能明白。”
江濤摸著脖子,說:“這,我還沒有準備。”
賈老師笑了笑,說:“看,說你甭吹嘛,非吹!”江濤呲開牙,笑了說:“吹吹也沒關係,又不是對外人。”他的兩隻大眼睛,慢悠悠地轉了轉,說:“來,向你彙報。”
賈老師又在火上加了幾片乾柴,燒得畢畢剝剝地亂響,火光照到他們臉上,照得牆上黃澄澄的。江濤清了清嗓子說:“我年幼的時候,聽得運濤說過:鎖井鎮上,在老年間發過幾場大水,趁著荒澇的年月,出現了三大家……”
“論勢派,數馮老洪。他的大兒子馮閱軒,在保定軍官學校畢了業,到日本士官學校留過學,現在是晉軍的騎兵團長。二兒子叫馮雅齋……”
“論財勢,數馮老蘭,有的是銀錢放帳。三四頃地,出租兩頃多,剩下的土地,僱上三四個長工,還僱很多短工,自己經營。大兒子馮月堂,在外邊混點小事兒。二兒子馮貴堂,上過大學法科,當過軍法官,現在回家賦閒。三兒子馮煥堂,是個不平凡的莊稼人……”
賈老師板起臉,斜起眼睛聽著。聽到這裡,把巴掌一拍,打斷江濤的話,說:“哎!我們的對頭到了,馮老蘭是今年割頭稅包商的首腦,他是大地主大資產階級。”
江濤緊跟上說:“對,馮貴堂早就想做這類買賣。本來馮老蘭是個老封建疙瘩,盤絲頭,鋼鎬劈不開的傢伙。馮貴堂在他面前甜言蜜語,不知說了多少次。‘四·一二’反革命政變以後,馮老蘭才把鑰匙撒給他……”
“第三家是馮老錫……”
“鎖井鎮上三大家,方圓百里出了名,一說馮家大院,人們就知道是馮老蘭家。一說大槐樹馮家,人們就知道是馮老錫家。”
賈老師聽到這裡,又說:“好,好啊!談情況的時候,一定要一籽一瓣兒地談。只有深入瞭解鄉村,才能做好鄉村工作。你還沒有講明白鎖井鎮上的剝削關係。”
賈老師又在火上加上兩片柴,把火攏歡,騰起滿屋子煙氣。老人拎了把水壺來,放在火上,嗤嗤地響著。想叫他們喝開水。
江濤說:“馮老蘭的老代爺爺,是經營土地,種莊稼,有的是陳糧食。到了馮貴堂,開始在鄉村裡做買賣,開下聚源號雜貨鋪、聚源花莊。這些鋪號,都經手銀錢放帳。馮老蘭一看賺錢多,也就沒有什麼話說。馮老洪這傢伙愛吃,開下了鴻興葷館。各院姑娘媳婦積攢下體己,開下四合號茶酒館。鎖井鎮上,自從有了座鋪,成了有名的大鎮子,掌握了四鄉的經濟流通。三大家趁著荒澇的年月,收買了很多土地,攆得種田人家無地可種了……
“他們賺了錢,放高利貸。鎖井一帶村莊,不是他們的債戶,就是他們的佃戶……打下糧食,摘下棉花,吃不了用不完。把多餘的錢供給姑娘小子們唸書,結交下少爺小姐們做朋友。做起親事,講門當戶對,互相標榜著走動衙門。在這塊肥美的土地上,撒下了多財多勢的網。在這網下,是常年受苦的莊稼人……”江濤說到這裡,緩了一口氣,接著說:“馬克思主義,客觀存在決定人的意識,自從馮家大院做起買賣生意,馮老蘭和馮貴堂的脾性上都有了變化。”
江濤兩隻手指划著,越說越快。賈老師眯起眼睛,看著江濤的眼色、神氣,聽著他的聲音。一個憋不住,噴地笑出來,說:“好,從這地方看,你的社會科學算是學通了。”
夜深了,非常靜寂,只有窗外的風聲,雪花飄在地上的聲音,牛嚼草的聲音。老人還是走出走進,在房頂上放哨。賈老師聽完了江濤的彙報,伸手拍拍自己的頭頂說:“在農民問題上,你比我強。我懂得工人,不懂得農民。組織上派我回來開闢工作的時候,可遭了難啊!運濤對我有很大的幫助,可是現在他長期陷在監獄裡。這次才去信把你調回來。”他談到這裡,又鎮起臉孔,對運濤有深遠的回憶,他不能忘記,在農民夥裡,那是一個好同志,更是一個好朋友。又說:“啊!幾年河東幾年河西呀,這才幾年,你和過去大不相同了,分析問題這麼細緻,這麼深刻。”又說:“老頭子們要邁開大步緊趕,才趕得上啊!”他無聲地笑著,抬起頭來看著窗外,象有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