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了雙眼,實際是我們的絲綢裙裾散發出來的聲音使他中斷了灰暗的情緒,他先是看到了姚媽,然後再看到了我。此刻,我要仿效姚媽那樣溫情脈脈地關心體貼,我要抑制住我的暗喜。黃家文的兩條腿確實已經中彈,他告訴我們子彈依然在他的大腿深處。見到了我,他突然感覺到了力量,他召喚來侍衛,端來了火盆,他說他想讓我留在他身邊,讓我幫助他取出大腿內的子彈。他囑咐侍衛將一隻木盒中的黃金給了姚媽,姚媽笑了,這是她無法收斂住的笑,在任何情況下,姚媽見到黃金總是會笑,那是姚媽的一個特殊時刻,她似乎是為了這個特殊時刻而活著。
姚媽讓我留下來,好好照顧黃家文——黃金在姚媽這裡發生了功效,就像白爺在劫持時從一個暗盒射出的兩顆致命的子彈,它讓黃家文目前無法從床上站起來。雖然這是暫時的,然而,我知道黃家文要經過一段時間的療傷,才可以恢復昔日的健康。兩種不同的功效都是為了達到目的,我留下來,呆在黃家文身邊,也許可以讓我獲得一種愜意。
姚媽抱著盒子裡的黃金無限滿足地離開了馬店。我留了下來,黃家文審視著我的目光,我並不害怕他的目光,就像我可以從容地面對姚媽的目光一樣: 我早已不是那個不諳世事的烏珍。我知道,只有從容地面對一個人目光的挑戰,你才可以擊敗那個人的內心世界。我知道,黃家文一定會對我產生懷疑,他回憶他說過的每句話,就會對我的存在產生危險的懷疑和追問。所以,我知道,在這個時刻,在黃家文的面前,表現出我的萬般溫柔和風情可以使他的防戒線鬆懈和瓦解。我伸出手去,撫摸著他的前額,我用熱毛巾擦乾淨了他因疼痛而流出的汗液,他的目光漸漸地變得溫和起來,他靠在了枕頭上,囑咐他手下的一名侍衛用以往原始的方式,燒紅了匕首,烙開了皮肉,取出了兩顆子彈。
……
把偽裝得很悲傷的臉貼近黃家文的臉,我感受到了他的臉頰上像黃豆一樣碩大的汗珠,我既是魔鬼也是女妖,還是仙女。我留了下來。在我悉心照料黃家文的日子裡,我一次又一次地攙扶著黃家文下地,我把他攙扶到馬背上,去他的射擊場。在他旁邊,我就像躺在他枕頭一側一樣,依然充盈著一個驛妓的肉體身份,保持著對他世界的無知。黃家文無法想像我的槍法可以擊斃一隻飛翔的兀鷲。
殺戮記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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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爺帶著他的馬幫順利地從西去的路上回來時,同時帶回了一個女人。這個訊息當然是姚媽最先告訴我的,姚媽舞著香帕站在我一側對我說:“烏珍,我聽說吳爺回來了,他帶回來了一個女人,一個省城的女人,我還聽說吳爺將藉助於這個女人的家產在省城開商鋪……”我對姚媽的用意深領其會: 姚媽絕不放過吳爺,因為失去了吳爺,也就失去了一棵搖錢樹,別的用意我就無法領會了。當然,姚媽讓僕人送我出門時,目光中充滿了關懷,足可以讓我感動。我確實裝得很感動,骨子裡卻厭惡至極。
有一點很重要,我務必要見到吳爺。如果說我在這些時間裡能長久地固守下來,也是為了吳爺,總而言之,吳爺是與我肉體相遇之中,第一個使我感覺不到肉體交易的男人。在他西去的日子裡,我除了一步接一步地製造那個陰謀之外——我也在等待著吳爺,我時刻記住他的話,當他歸來時,他想接我出去,到另外的一個世界中去生活。當然,他留給我的承諾如今已經激盪不起我內心的漪漣,我已經不是過去的烏珍。
男僕把我送到了驛鎮最大的客棧,這條街上的紅色燈籠白天黑夜地晃動著。男僕守在客棧之外,姚媽讓男僕盯住我,既送我出門又護送我回去。我在那個戰慄的黑夜裡發出了一種冷笑,這個冷笑也許是回送給姚媽的,不過,很遺憾她看不到或聽不到這種冷笑。朝著客棧走過去時,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到有些蒼涼,過去都是吳爺到驛館來找我,而此刻卻是我去找吳爺。此刻,我看見了吳爺,一個女人的手臂挽住了吳爺的手臂,他們正從客棧的樓梯上走下來,我絕不迴避這一個時刻,所以,我用我的目光迎接著吳爺,當吳爺下完最後一級樓梯時,他似乎才看見我。
“烏珍,你怎麼會在這裡?”我笑了笑,一種佯裝的笑,我告訴吳爺,一個住在客棧裡的男人把我帶出來了。“哦,是嗎?”吳爺環顧四周,似乎想看到我說的那個男人,然而,他什麼也看不到,只看到夜色在瀰漫。挽住吳爺手臂的女人走上前來,審視了我一遍,問吳爺:“吳爺,她是誰啊?”吳爺拍了拍她的肩膀說:“哦,她叫烏珍。”“哦,我明白了,她就是你告訴我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