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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何好擔心的?”
“福島正則在大坂擁兵一萬,固守城池,防備德川入侵……”
“哈哈!”家康摘下假牙,大笑起來,“你告訴福島正則,德川義直和賴宣乃總大將,一萬兩萬的軍隊還嚇不倒他們。”言罷,又低聲道:“不過,左衛門大夫那廝,心裡還老想著打仗,疏忽了百姓吧!”家康似真心為此感到擔憂。
清正卻又戲言道:“正則現享俸五十萬石呢,大人可不能疏忽大意啊。”
“你又打趣。”
“正因他是個好戰之徒,才不馬上收拾他,而是把他扔到一邊。”這句戲言讓清正完全佔了上風。家康似乎頗為驚訝,層層皺紋中的眼睛轉了幾轉,沉默不語。
家康和秀賴會面甚是和睦,然而雙方隨行的侍從卻未必那般融洽。
板倉勝重負責招待片桐市正,二人知根知底,倒無他。但淺野幸長、大野治長和負責接待他們的本多正純之間,卻陰雲密佈。
本多正純盡情諷刺淺野幸長的風流病,幸長則諷刺治長和澱夫人的情事。
“聽說淺野大人喜歡妓女,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真真讓人羨慕”
正為疾病煩惱的幸長聽正純這般一說,瞪著眼睛反駁道:“我記得這是大御所大人重臣的本多正信大人說過的話。我聽說,大御所精力旺盛,有時還從外邊召妓,此事是真是假?”
“這……這種話還是……”
“還瞞著啊!我等鼻子都在,四肢也還健全。大御所便是那個少了鼻子的越前大人生父啊!我們還真不敢比。”
這話說得甚為露骨,大野治長不禁失笑。在這種場合下發笑,令好勝的幸長覺得不可寬諒。他立刻諷刺道:“大野大人倒不用擔心染上病。”語中諷刺的自然是澱夫人。
大野治長當下也不能保持沉默了,他借了酒力,道:“啊呀,大人話中有話。”
“呃,你還問我。天下誰人不知!”
吃了對方迎頭一擊,治長只得噤口。氣氛雖險惡,倒也不至於劍拔弩張。
一行人離開二條城時,已入黃昏,到了伏見上船時,天上已見點點星光。
“趕緊回去吧,夫人怕等不及了!”清正希望趕快向澱夫人稟告訊息,遂下令立刻開船。沿著澱川順流直下,清晨就能返回大坂。
清正催促開船後,四處檢查了一番,方回到秀賴身旁。秀賴靜靜坐在星光、水波和櫓聲中,似乎還在回味。
清正不由流下淚水,“老夫……老夫……即刻死去,亦無遺憾了。”
水拍打著船板,一路前行。
第二十三章 大坂刁婦
慶長十六年三月二十九拂曉,澱夫人才沉沉睡去。頭日夜裡,她喚來千姬,與幾個留守女人聊到夜深。眾人散去以後,澱夫人輾轉難眠,直到快天亮了才合上眼。失眠並非今年才有,每年這個時節,澱夫人都會睡不著覺。
但凡有病根之人,惡疾就會在這個季節抬頭,然而澱夫人無病。冬日那彷彿已然凋零的生氣,到了此時,便會悄然回暖。
一旦睡著了,澱夫人便不願醒來。她於睡夢中,大有恬美的春眠況味,但突然間,似有人在耳邊大聲喧譁:“啊,少君平安歸來了!”
雖然聽得真真切切,澱夫人還是不想起來,自然是因為她對秀賴此次進京並不擔心。與其自己慌慌張張出去,還不如讓千姬出去相迎為好,無論怎樣,千姬也是至親。千姬不似澱夫人和阿江與夫人那般好勝,那張臉看來卻和外祖母阿市夫人驚人地相像。當她默默垂下眼簾,聽人說話時,那神態使澱夫人覺得,那隱忍一生的母親又重新活了過來。澱夫人曾說笑:以前盼望老死後往生極樂,現在似不這般期待了。
“夫人為何這般想?”下人問。
“因為阿千啊。先前我認為,到了那個世間,就能再見到母親。現今母親大人已活了過來,便不必再急急趕赴那裡了。”
千姬的面容、眼睛、嘴唇,都與阿市夫人一模一樣,但澱失人先前卻不知疼愛這孩子。千姬總是聲稱要永遠留在澱夫人身邊,如今澱夫人每每聽聞此言,心中就湧起萬般愛意。
澱夫人在夢境和現實間徘徊,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睜開眼,發現有人在門口揹她而坐,定睛細看,竟是大野治長。
澱夫人又閉上眼。治長身形看起來有些恍惚,不過作為唯一能自由出入澱夫人房中的男子,他居然在等待她醒來,這可有些奇怪。再等等,看他怎的?澱夫人有些逗趣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