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式?”沈冬生皺下眉,心裡覺得不舒服。
蔡清和說得沒錯,他只是她少女幻夢的一個想像空幻的物件而已,就像祭祀需要犧牲品一樣,他只是她夢幻裡供桌上的貢奉罷了。
難怪蔡清和笑他發熱病。是他自作多情了吧。還好,他一直很理智——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他抽回手,往門口走去。
“沈冬生,”徐夏生匆亂再抓住他的手,滿臉脹紅。她知道會被拒絕,會有這樣的難堪。她早就知道。“我……”她喉嚨哽住。“我知道你很為難,我這麼突然……我……你拒絕我,我知道……可是,有些事,怎麼也過去不了……我……”簡直語無倫次,變成了呢喃。
“夏……”聽到她那些口齒不清的呢喃,雖然覺得為難,沈冬生心中的不快卻消散。
“夏生……”他感覺到她手的緊握。多年前那空無的眼神,而今裝滿了緊張。
他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眼睛。她厚顏地環抱住他。
是的。是她。她抱住了他。
一時間,沈冬生不知該如何。
那時候的她,十八歲的她,都在記憶裡,在那帶一點惆悵、暖寂的夏天午後裡;也只存在在那惆悵裡。現在的她,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為什麼他卻伸手想抓住那時候的她?
或許是因為一種彌補吧?
他始終擺脫不了那年那個陽光燦燦的午後,她打他眼前走過,他一直看著她走過的天空那點藍那點寂寥。
這究竟是什麼心態?遺憾嗎?
而今,她就在他眼前,懷中裡——他慢慢伸出手,將徐夏生環抱住。
他擁住的是十八歲的她,二十八歲的他的遺憾,他們的沉默。
“那時候我常常看著你。”她說。
“我知道。”他回答。停了一下,“那一次,我一直看著你,但你卻不看我了,為什麼?”
“我覺得沒希望,絕望得很。”她知道他在問什麼。
原來是這樣。原來。
“走吧,我送你回去。”沈冬生看看時間。
“不能再待一會嗎?”
“很晚了。”
“不是——”
“夏生,”黑夜會讓人意亂情迷,此時最好什麼也不要談了。“時間真的很晚了,我明天還要上課,一早還要開會——”
現實問題還是要考慮的。
徐夏生不再堅持,但要求說:“明天我可以再來嗎?”
“你要工作對吧?我也有事——”
“沒關係,事情總會做完的。我等你。”
“你真的要等?也許會很久。”
“不然,我能怎麼樣?”
“還是改天吧。我——”看她那固執的樣子,沈冬生實在說不下去。“好吧,你就等吧。”然後嘆口氣,說:“算了。你幾點下課?我去接你。”
蔡清和要是知道了,會怎麼說?大概要說他熱病發得太厲害了吧。
他不禁苦笑起來,卻又有種說不出的安慰,心田裡某個邊角的空虛遺憾似乎填滿。
他其實只是個平凡普通的男人。全世界應該都知道的。
第八章
生物學上,玫瑰屬於薔薇科,木本,複葉的植物。徐夏生這個人,在類種上大概是風科、草本、單心的動物。雖然不會很黏人,那種死皮賴臉的纏法,但固執起來,卻也夠瞧的了。
是的。沈冬生只能說她固執。他能把那當作愛嗎?
男與女,不管怎樣的浪漫風雅,海枯石爛,最後還是要落實到吃飯穿衣的日常庸俗、平常的生活裡。愛情是沒有不食煙火的;相反的,其實最充滿油煙味。
他都三十幾了,老頭一個,已經沒有少年時那種大半夜不睡覺跑到山上去凍冰棒看流星的熱情與體力了。
“夏生,”他看著大半個身子倚著他桌子的徐夏生。夜晚的校園很靜,輕輕一句話都會引起迴音。“我說過我會很忙,你還是先回去好了。”
早上她打電話來時,他跟她說他會留在學校,原是想回避的。他需要好好想一想。但她卻跑來了。她不喝他泡的洗筆筒裡的咖啡,一雙眼仍清醒無比。而他咖啡喝多了,反倒頭痛起來。
“你忙你的,不必理我。”她走到窗戶邊。窗戶外隔著一道圍牆便是馬路,偶爾有車子吵人的擾嚷而過。
“那麼多年了,這個教室、這個情景還是沒有變。”她搖頭,像不可思議又像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