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我——一個藝術家女兒的眼中,這裡隨處可見的明晃晃的金器和過多巴洛克式的鑲滿珠寶的隔斷屏風顯得浮華而俗豔,與房子外觀的樸素、典雅格格不入。
“請在這裡等一下。”他絲毫沒有讓我進去的意思,徑直沿著旁邊的樓梯上樓去了。
也許是聽到了門口的聲音,你從另一側的樓梯走了下來,看到站在這裡的居然是我——模樣改變許多的我,你微微皺了下眉,有些吃驚的樣子。
“你在這裡做什麼?”你淡淡地問。
“我……”我有些侷促不安了。該怎麼向你解釋呢?
你好像也並不在意,反倒緊緊盯著我手中用紙包好的畫。
“這是什麼?”
“是一幅油畫,一個女人的肖像。”
還沒等我說完,你就從我手中奪過它,撕下了外面的紙,然後,深深地凝視著她。這一刻,你的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那麼的沉重,那麼的悲傷。
“還有這個。”我把相片也一併遞上去。
你接過照片,痴痴地望著。這樣的專注與籃球場上的聚精會神又是不同:球場上的你全神貫注,卻始終是你自己;然而現在,你幾乎完全陷在一種憂鬱傷感的情緒裡,迷失了一般,不再是那個我所熟悉的流川——沒有冷漠,沒有嘲諷,沒有距離……此刻的你,好像一個小孩子一樣,脆弱而需要保護。我望著這樣的你,不由微微妒忌起畫面上的女人來了。
就這樣,失神的你,完全忘記了我的存在,也全然沒有聽到門外隱約的汽車聲、開關鐵門的聲音、由遠及近的腳步聲……直到我身後的大門開啟,一箇中年男人出現在門口,你才從那份憂鬱的遐思中清醒。
這個男人很高,大概有183公分吧,身材挺拔。我猜想他年輕時一定是極為英俊的,即使現在看來,仍然十分年輕而富有電影明星般的魅力,但是卻遠比電影明星深沉穩重。他穿著高階的灰色西服套裝,褲子燙得筆挺,手裡拄著一支純金鑲著寶石的手杖;他白皙的臉龐上輪廓分明,額頭和眼角卻布著幾縷細紋,眼眶很深,眼睛裡流露出幾分冷淡和暴戾——就像這房子一樣,他內在的性格脾氣與外表儒雅的氣質實在很不一致——這也是我後來才知道的。
“她是誰?她在這裡做什麼?”他開口發問了,聲音很低沉,語氣卻傲慢無禮。
你還沒有回答,就聽見山口先生的木屐聲從樓梯上傳了下來。
“老爺,歡迎回家,您不是說今天不回來了嗎?”
“這是我家,我願意什麼時候回來就什麼時候回來。”這個“老爺”似乎吃了彈藥似的。如果我沒有猜錯,他就是你的父親——流川雄介;只是沒有想到,他居然生得這麼漂亮。
“這是什麼?”他一眼發現了你手中的畫和相片。
“把它們丟掉。”他平靜地下命令了。那種平靜,就像暴風雨來臨前的死寂,可怖至極。
“不要。”你又恢復了以往的冷傲,剛才那個脆弱的小孩子,徹底消失無蹤了。
“老爺,這裡有外人……”山口看著我,提醒著。
“我不管那麼多。我叫你——馬——上——丟——掉——”你父親的聲音抬高了八度。
“我不要。”你卻依然保持剛才的平靜,只是,更堅決。
“來人,快來人!長野!阿榮!你們這幫整天白吃飯不幹事的傢伙!統統給我滾出來!”流川雄介怒不可遏,臉龐扭曲,原有的風度蕩然無存。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五個身穿黑衣的彪形大漢就從一扇門裡衝了進來,個個人高馬大,一臉殺氣,好像電影裡演的一樣。這就是有錢人家的保鏢吧。我想。
“把那幅畫——”流川雄介指了指你緊緊握在手中的畫,語氣再度平靜,“丟掉。”
……
這真是一場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家庭暴力。你和他們的戰鬥讓我想起了《獅子王》裡的辛巴和土狼。我也終於明白,上次在籃球館,你為什麼那麼能打,以一對五了。我不知道能做什麼,一切發生的太快,我甚至來不及反應,只聽見“啪”的一聲——
那幅畫,那幅媽媽花了六個月辛辛苦苦完成的畫,被甩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客廳的地板上。
24
——從小到大,我們都會受傷。
有的傷口很淺,
幾天就可以長好,
關於受傷的記憶,也就漸漸淡去;
有的傷口很深,
需要歲月的沉澱,才能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