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正要哭奔,見皇帝平穩睡著,於是省起眼淚,命尚書把文印奏案摞上案。
皇帝睡過了飯時,胃中空空時,即是餓醒,抬眼望去,見得案頭流水清風般素衣淡飾的女人覽文持墨的姿態格外優雅,若非中風後他不能動彈,定是想好好寵幸她。皇帝的審美觀中,十七八歲的女子不算女人,正要是到了這般年紀才有些味道。於是待到他總算迎來中年時,那些從十四五歲陪著他的小丫頭們也流露出綽綽風姿了,可惜他的身子骨不行了。他做皇帝時也是十七歲,少不懂得風花雪月,埋身苦幹,誓要拿個勤政的身後名,內宮幸事上,自也不能比前任帝王遜色,雖無樂趣,卻也雨露遍灑。於是勤政勤那種事後,到了如今懂風情該享受時,人廢掉了,問天哭地,俱是無能。
“皇后。你看什麼呢。”皇帝睜著眼盯緊床頭的龍穗玉珠,還有雜七雜八的平安符保命鎖,聽說都是他病時嬪妃們從窗外扔進來,意喻壓身。他記得早許多年前見她如此專心致志投入於書案前,乃大玩婚外戀與某玉男飛書傳情的舊時。
皇后自紙墨中抬眼,眉平而色淡,持著長長一卷摺子而來:“給你選諡號廟號。”
皇帝“哦”了一聲,平靜闔眼,不是寫情書就好,帝王顏面已是沒得可丟。
“文成,高宗如何?”皇后低頭探他一眼,幽幽著,“這是臣妾皇后任期內最後一件正事。”
皇帝想掰手指算算,可惜手指不能動,只得緩慢心算,算得結果後有些惱怒:“都說了不準提前退休,還差一年。”
皇后點頭:“日後的一年,該是臣妾換崗,位升太后。”
她的皇后位,坐到今日,該辦的事也差不多了。
皇帝喚了口氣:“選好了嗎?”他問的是她九年來吆喝退休後給兒子挑選後爹的事,自八年前他禁止宮內養男寵後,皇后老實了許多,然而最近些日子,他覺得她色心又起。
皇后搖頭:“不是你讓我在任期內不再張羅這事嗎?”
皇帝幽幽嘆了口氣,言聲不清晰:“替老大選個好父親。”
皇后替他拉了拉被子,素手撫過細密的雲山水繡織造錦面,無限留戀這被子的質感。九年來,這張床,她是睡過幾回,印象最深的恰是這被面。
“朕做了個夢。”皇帝把目光轉到她低首垂落的雲珠上,“夢到那一年,你穿著漢人朝服來廣德殿給朕拜禮。”
那一年,守得四年宮陵的她,已是風韻卓然。
“夢到我舔著臉求你要後位?”皇后笑道。
“那時候,覺得你挺美。那之前,那以後就不覺得了。”皇帝眨了眨眼睛,有些失落,“可能是看習慣了。”
“我第一眼見你就討厭著。”皇后十足誠懇,“如今依然厭你。”
皇帝轉了轉眼珠,似覺得她這一身素確實熟悉,再由她這麼提醒,恍然明白她十六歲那年見到自己,恰也穿著這麼一身,卻是為了另個人。
十三年了,她還有曾經模糊的影子。
“可還記得我第一眼見你說了什麼?”皇后語氣平善,似隨口而來。
皇帝沉默抿唇。
皇后貼了他胸前,凝著他道:“我說,皇上萬歲萬萬歲。”
誰不記得那一年,魏水風荷茂。
誰不記得那一年,素衣染塵霜。
那一年,她剛剛送走一個人,迎來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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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胡笳漢歌 楔子之下
馮善伊剛滿十六歲這年的冬天。那個人,決心要走了。
他此刻仍在寫字,一手負了身後,另一手揮筆起墨。比起他灑然超脫的字型,她更喜歡看他持筆飛墨的姿態。她旋過身去,尋了一隻杯,一壺水,靜靜為他沏茶。水是冷的,沒有升起淡淡的茶香,索性放棄,她只不過想為他最後遞一盞茶。
他終於抬起頭,衝她微一笑,緩緩放了筆,將那白紙一揚,上面有許多字。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傳位遺詔,原來可以寫得如此潦草。
他走回軟榻,脫下龍袍,只穿著月白色袍子,腰間玉佩輕輕搖擺著。他還年輕,再過十日也不過二十七歲。他即位僅八月十一天。
她走上去,跪了他身前,替他撫平腰間的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