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耳邊又響起李嫂的一聲抽氣聲,她卻連頭都沒回。
外面的烏雲越發厚重,最後一絲光從房間裡消失了。那種烏雲壓城城欲摧的壓迫感忽然凝固在兩人之間。
他們的距離分明只要一個抬頭,就可以吻上,芳華滿室,可云溪的眼太黑,也太安靜,沒有一絲動盪。
沒有人去開燈,房間裡,像是一下子被一塊偌大的石頭給堵住,連空氣都凝固在那兩人中間。
那空靈的五官此刻在略顯黑暗的房間內,竟顯得有幾分危險不明。挺翹的鼻樑下,那雙唇微微張著,像是答案已然就在唇邊,纖長的睫毛下那如水晶般的雙眸裡閃動著什麼,就這樣目光毫無遮攔地望著蕭然,眉目越發驚魂,豔絕斐然,就像是深夜裡穿梭在茫茫沙漠上的那一道幽靈,極廣袤無邊,卻又無時不在無時不有,讓人甚至不知道,她眼下,到底是喜是怒。
蕭然從沒想過,竟然有一天,自己會被一個人的美色蠱惑到忘了身在何處,彷彿整個靈魂都一下子跌進了對方的懷裡,捨不得動,更捨不得說話。只想著,一輩子,就這樣一輩子,哪怕滄海桑田,哪怕她是在騙他,只要她肯說一個“好”字,他這蒼白慘淡的人生再絕望又何妨。
“我愛你,”他輕輕在心底一遍一遍地呢喃。這眼、這眉、這紅唇,即便都陌生,但,他知道,住在這身體裡的靈魂是他的另一半,是那個被自己狠心傷害了卻又堅強重新站起來的女人!這一刻,他對上天充滿了敬畏和感激,一輩子都不相信鬼神之說的人竟然恨不得跪拜在地,因為,老天肯再給“她”活過來的機會。
可,這份感激沒有維持太久,漸漸變成可怕的壓抑。
因為,云溪始終沒有說話。哪怕,他們保持的距離那麼近,她的呼吸幾乎就在他的耳邊,她卻始終沒有說一個字。只是拿著那雙看不出任何情緒的眼睛看著他。
他忽然覺得心底多出一個無邊的懸崖。那裡太黑,太寂靜,太深,也太絕望,讓他連看一眼都覺得害怕。
害怕?他突然渾身一震。
眼裡顯出一種震撼莫名的情緒。
從小到大,他從未有過這種情緒。被人傷害,哪怕是被自己唯一相信的爺爺傷害,也只是覺得心灰意冷,卻從來沒有過這種近似於驚懼的情緒。
他望著她那低眉順目的樣子,忽然覺得,這個只要自己輕輕伸出手,便能觸得的懷抱,那麼遠,那麼遠。遠到,他無論如何都追趕不上。
可他不能動,更不能死死摟住她。
他知道,她正在審視他,就如同在實驗室準備做實驗前打量著那些實驗體的工作人員一般,她的目光專注,卻沒有一絲溫度……。
風,不知不覺從開啟的窗戶間躥了進來,吹在身上,兩個人都冰冷。
“蕭然。”她卻在這時,忽然開了口。
他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你現在是什麼感覺?”她的聲音平靜,而淡薄,就像是在和他討論一件最平常的工作,如同他剛剛那句話,不過是一場生意場上的合作。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極致英俊的面目上閃過一道死灰,良久,他退開兩步,垂首看著她,眼底有著幾乎悲涼的愴然:“我害怕。”
曾幾何時,讓整個帝都商業都仰視敬畏的男人,竟然真的在她面前坦白到這種地步。
“你知道,我以前在你身邊是什麼感覺嗎?”她看著他退開,看著他卑微,看著他一步一步地絕望,眼中卻沒有一絲笑意。
可她的話卻像是極厲的刀,刀刀割在他的心口上。
他笑,目無焦點,慘白無力。
“就和我現在一樣?”如同滾在刀尖上被人用油潑,用鹽撒。
“明明站得那麼近,明明靠得那麼緊,但是,永遠都是止步於此,咫尺天涯。”她抬頭,唇邊忽然勾起一個葳蕤的笑靨,明明清澈如水,卻致命入骨,絲絲扣魂:“我在你身邊那一千多個日夜,就是這樣熬過來了,沒有一天不是這樣。”前一步是天堂,退一步是地獄。可她只能眼睜睜地望著他,凝視著他,將自己所有的身心都賭上,卻始終只得近不得,退不得,被這夾縫活活地逼到最慘烈的地步!
“你只體驗了一分鐘,就覺得受不了了?那我呢?你有想過,我當初是什麼感受?”她輕飄飄地望著窗外那越發陰暗的烏雲,優雅地走到窗邊,“我在床邊看著你和別的人滾在上面的時候,只想把你的心挖出來,然後剁碎了餵狗!”
蕭然渾身一僵,望著她的背影,踉蹌地倒在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