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找我。」樂樂突然說道,用的是肯定句。
「為……為什麼?」中逸口舌發乾的問道。這話好熟,那時候邵燁……邵燁曾經這樣說過……。
中逸的太陽穴轟轟作響……為什麼現在樂樂……樂樂也……他不知道我要來找他……有多…艱難嗎?
「為什麼不讓爸爸來學校找你呢?你不是最喜歡跟爸爸在一起嗎?你不是最喜歡爸爸帶你去兒童樂園?去動物園?去吃麥當勞?」中逸口氣溫和、呼吸急促的問道,我的心肝寶貝兒,你是不是讓爸爸誤解了什麼了?
「我現在就是不喜歡了嘛!」樂樂被逼急了大聲吼道,接著突然轉過身來面對面的看著中逸:「爸爸、以後你都待在家裡等我,我一放學就會很快回家陪你,你不要再出來外面找我,如果你想出來一定要有我跟著。」樂樂正色的說,半邊的臉還紅腫著,小小的臉蛋卻無比認真。
小孩子的獨佔欲,中逸知道,但為什麼心裡還是不斷地犯酸呢?中逸遲遲不能從過去痛苦的回憶流裡緩神過來,樂樂只是個小孩子呀……我不該想太多的……可是……。
「爸爸你快說好。」樂樂固執的要求。
「好。」中逸空茫的回道。
然後,兩個人手牽著守在校園裡亂走了一陣,身後的保鑣群亦步亦趨的跟著,本來想趁殷健南還昏迷不醒的機會,尋隙找縫的帶樂樂走,雖然面對這些人有一定難度,但樂樂牽在自己的手中,後庭的東西也被拿出來了,怎麼說還是個大好機會……可現下發生這件事……什麼心情都全沒了……中逸腳步虛浮的走著…茫茫然不知置身何處……。
是他們需要我?還是我需要他們?秩序、全亂了。
走著走著,父子兩人牽到一處椅子上坐著,第一次父子兩人獨處的靜默。
「爸爸樂樂剛剛是不是太兇了?對不起啊!爸爸!」樂樂輕聲問道。中逸只是慘笑的搖搖頭。
「爸爸你是不是在生氣?你是不是很想哭?」樂樂繼續追問。
「沒有啊!」中逸溫和的對樂樂擠出微笑。
「可是爸爸的眼睛告訴我,他很想哭…。」樂樂的手輕輕朝中逸的眼角一抹,中逸眼角的淚水就流下來了……。
「白少爺,少爺醒了他要你立刻回去,現在。」李立璟走過來說
「好。」中逸虛無的站了起來:「樂樂你去上課吧,爸爸要回去了。」
「爸爸我下午沒有課,我跟你一起回去。」樂樂偷眼瞧著中逸,不知他為什麼悶悶的。
「爸爸要去看殷叔叔,你先跟長柏爺爺回家吧。」中逸招呼了長柏,麻煩他幫忙帶樂樂回去,這時候暫時不想見樂樂。
樂樂欲待說不,又看中逸的臉色不好:「爸爸,那你要趕快回來喔,我在家等你。」樂樂吩咐再三,終於乖順的隨長柏回去。
待他們走後,中逸也起身往車棚走去,途經校園大樓的中廊,中廊的正中央亮晃晃的擺個大鏡子,經過時中逸有意無意的趨向前去,驀地恍惚一陣,整個人開始搖晃起來──黑漆漆眼珠像是掉入天河裡的流星,隨時準備哭泣的樣子,眼睛非比尋常的大,深不見底的兩窩憂鬱鑲在不見天日的極白膚色裡,顫著睫廉匝匝密密,一般的動人哀調。
「這不是我……。」中逸憤怒的趨前一步,同時鏡中人也一布跨前。
鼻樑如秋山尖挺、兩翼致巧、如雲中孤峰矗在臉上,襯著縹緲如煙的頰色有種楚楚可憐的單薄;黛眉長掃、欲飛不飛的墨翼挾帶劍氣衝入髮鬢前卻末路折腰,橫陳出一筆撩人心目的勾;膚賽雪白、不觸而涼沁,依稀如淵潭上的浮煙幻滅,冥冥似隱閉在深谷中的清露幽蘭在極致的空靈中化出一縷魂白;唇形厚度剛好,絳澤中猶帶不可摘取的堅毅,寥落的臥在孤峰下壓抑未啟的千言萬語;舒發長洩如墨雲卷飛、細頸瓷白,不堪掬手的纖致鎖上項圈,鎖上禁慾與虐欲的味道……。
「這不是我…這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細緻皙白的手脕洩憤似的一拳拳擊在鏡面上,砰砰然的擊出鏡中人的無助慌張……。
鏡中人再也尋不出昔日校園裡顧盼自得、飛揚跋扈的風采了,那抹矯健的身形,全身泛流狂熱逆血的好男兒人再也不見了,完全不見了……。中逸激動的扯著長髮,狂洩的長髮霎時翩然千種女兒風情……是誰把我變成這個樣子?中逸氣極的朝大鏡豁然一推,然亮晃晃巨鏡依然紋生不動,反在作用力之下把中逸震倒。
中逸順勢的倒在李立璟的懷裡,失神的喃喃問他:「那不是我?是誰把我變成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