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將那酒杯推至一旁。
他手指漸漸握起,心底一角愈發僵硬,自開寧行宮歸京至今,日裡夜裡心非從前。
先是覺得後宮佳麗無色,眼下竟連鄴齊美酒也覺得無味起來。
賀喜看著案上佳餚,再無胃口,由著那菜慢慢涼了,卻再也未碰。
古欽見他不說話,心中不由生疑,先前風傳皇上近日來不對勁,本來在朝堂上未曾發覺,可現在一看,果然是與往日不同。
朱雄卻未察覺賀喜面色有變,又不聞再議逐州之行,便轉頭又對古欽道:“朝中傳聞邰涗皇帝陛下近日來大病,此事當真?”
古欽點了點頭,職方司之報確是如此呈報的,腦中閃過那一日於遂陽九崇殿上之事,不由扯了扯嘴角,對朱雄道:“十年來從未聽聞邰涗皇帝陛下龍體有恙,奈何此次急疫突發,以致邰涗朝中上下大慌。依在下看來,此事為天助鄴齊也……”
大殿之上一聲沉響,瞬時截斷了他後面的話。
眾人抬頭去看,就見高高御案表面微顫,一條細長玉石龍形鎮紙被斜砸於其上。
賀喜眸子生寒,刀唇如刃,目光利掃殿中數人,一言不發便站起身來,推案下階,自後出殿。
徒留一殿文武臣僚面面相覷,不解上意。
?
殿外烏雲蔽天,沉壓天際,風起雨欲傾。
他嘴角兩側僵硬如石,自出殿外便緊緊攥著拳,也不喚人,足下步履如飛,一路朝寢宮行去。
她病了。
大病。
他抬頭,迎著撲面悶風狠狠吸了口氣,胸腔欲裂。
若是換作往日,聞此訊息,他定會是眉飛色舞、心生快意吧!
為何此時……
他狠狠握拳,又緩緩松掌,額角隱隱作痛。
當日在杵州,心中分明是起了殺意的,怎的現如今聽聞她大病,自己竟會心梗至此?
嘉寧殿前,有宮人遠遠見他過來,忙慌慌張張地過來迎駕,可一觸上他那不善之色,便不敢多言,只在後跟著,待見他入了嘉寧殿,才又奔去告訴起居太監,皇上竟然回寢宮了!
卷一 歡喜四(6)
殿廊明亮,無一點輕塵,變也未變,可看在眼裡,卻徒感陌生。
自他從開寧府回來,還未來過嘉寧殿。
他不開口,宮人們便不敢問,誰都不知這是為何。
為何……
他腳下一轉,入了內寢,呼吸愈重,直直走到御榻邊,也未寬衣,就這麼躺了上去。
頭頂黑底金花承塵之上,那張曾被他揉得皺皺巴巴的箋,正粘在上面,還同從前一樣。
他睜著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那上面的字。
十九個字,只這十九個字,就這十九個字!便叫他整整一個月,都不願踏入這嘉寧殿半步。
可以命人摘了那箋紙,撕碎,燒了,隨便怎樣都好,眼不見為淨。
只是他卻不曾開過那口。
是心底裡終究不願亦不捨麼……
他緩緩閉眼,身下軟榻,真是太久不曾睡過了。
沉眉淺展,眼睫輕動,臉色稍霽。
其實這麼多日子以來,夜夜於崇勤殿中留宿,他又何時睡安穩過。
每每於夜色中閤眼,便能看見那雙藍黑色相雜的美目。
掌心的燙意,胸間的辣意,均是真實萬分。
那一夜,便是窮極他一生,也再求不來的那夢一般的感覺;那一人,便是縱馬馳天下,也不可能再遇見一模一樣的。
知道有她,知道她在,可他卻無論如何也見不到。
普天之下,也就只她,是他唯一一個可念卻不可求的女人!
千軍萬馬踏心而過,一樣的塵霧一樣的煙。
手下意識地攥起身下錦被,冰涼又柔滑的觸感填滿掌心,很像她身上的衣裙……
他雙眸陡然睜開,眼裡有光忽現,望著那十九個字,沿著那字字之鋒,緩緩描繪而過。
一橫一豎,一撇一捺。
上鉤下伸,左彎右繞。
連這字,都那麼像她……
反反覆覆地看那些字,一個一個拆開來,一筆一畫撒出去。
看到最後,眼中就只拼出一個字。
手指微綣,指尖在掌心中緩緩劃過,慢慢地將那字寫了出來。
如是心中又是大動。
瘋了不成!
他猛地坐起,兩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