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到白荷後,賈母便又認定。賈環一定也是一個天生有大氣運的人,不然的話,這般絕色,哪裡又是誰都能遇到的?
薛姨媽也微笑的看著白荷,連連點頭讚道:“最難得的,就是她身上沒有一點狐。媚子氣,看起來竟不像是小家小戶出身的,和大戶人家細心教匯出來的都一樣了,端莊。大方,也很得體。環哥兒果然是個有福氣的……”
王熙鳳也在一旁湊趣道:“今兒是真正開了眼了,比下去了,將我們這些胡卷子都比下去了。三弟當真是……嘖嘖!好本事!”
賈母大笑一陣後。極為滿意的看著面色漸漸羞紅,眼簾垂下的白荷,問道:“你可是莊戶出身?我記得那莊子上。安置的是先榮國公雲旗十三將的家眷,王、李、郭、趙、孫這五家。你是哪一家的?”
白荷聞言,面色卻微微一白。但內心的堅強還是讓她在這種場合堅持了下來,她聲音輕柔,但內中卻不乏堅韌,道:“回老太太的話,奴婢並非原莊子裡的莊戶,而是……而是北城的匠戶。”
“譁!”
堂上諸人再次一片譁聲,不可思議的看著白荷,又看向賈環。
賈母的臉色陡然間沉了下來,沉聲道:“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賈環見白荷聽到賈母的厲聲問責身子都搖了搖,心中心疼,連忙道:“老祖宗,是這樣的……”
可這次賈母卻沒那麼好說話了,眼神極為凌厲的瞪著賈環,喝道:“我沒問你,你插什麼嘴?”
大堂上,一片寧寂。
多少年沒看過賈母發威了,王夫人原本心中還存著幸災樂禍看笑話的心思,可是此刻猛然看到賈母發威,她的臉色不由的一白。
如今賈府裡,無人不稱讚賈母是菩薩一樣心地慈悲的好人。
可是又有幾個記得當年之事的?
現在都道她這個當家太太木頭人一般,不會說話。
可誰又知道,當初她比如今的王熙鳳還會來事,還會說話?
(插一句,這句話不是作者瞎掰,有興趣的可以看看劉姥姥一進大觀園那一章,她給她女婿說的話,這裡就不詳說了。)
這麼些年來,她將府上的管事大權交到王熙鳳手裡,甘做一泥塑的菩薩,吃素唸經,難道是天性如此?
不,她天性不是如此,她是因為害怕,在畏懼,所以才不得不如此。
很簡單,看看邢夫人的下場就可以知道了。
在那間封天閉地的庵堂裡,邢夫人何時死去,怕是都要許久之後才會被人發現……
……
賈環跪在白荷身前,臉上沒有半分嬉笑,正色的看著滿臉陰沉的賈母,懇求道:“老祖宗,您先聽孫兒說……”
賈母瞪著賈環,厲聲道:“聽你說什麼?有什麼好說的?你難道忘了,你曾祖和你祖父他們是怎麼亡故的?我告訴你,就是因為那些騷韃子,那些羅剎鬼!”
賈環點頭,認真道:“孫兒當然記得,孫兒不僅記得,還立下志向,日後定當親提十萬雄兵,為先祖報仇血恨。可是,這些和白荷沒關係啊。”
賈母怒道:“沒關係?當年若不是她的祖輩們,賣國求榮,給韃虜送糧食送軍械衣裳,那些韃虜餓都能餓死在遼東冰原上。後來韃虜入關,又是他們的先祖,或開城投降,或帶路做內奸,更甚者,甘做韃虜的獵狗,反過身來拼命的撕咬咱們秦人。要不是他們,你的祖宗們也不用這般艱辛,也不用血灑疆場!你怎麼能忘本?!!”
賈環連連點頭,道:“老祖宗,您說的都對,都不錯。那些人確實罪該萬死,縱然千刀萬剮,亦難解我們老秦人心頭之恨。只是,那是他們祖輩做下的孽,又何必牽連到後輩身上?”
賈母冷冷的看著賈環道:“若是當初韃虜成功了,如今做奴才的,就是咱們賈家了。那個時候,可會有人說,戰敗的是他們的祖輩,何必牽連到後輩身上?”
賈環苦笑著點頭道:“對,老祖宗說的有理。但是,他們的後輩如今不都在北城裡受苦嗎?一個個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
老祖宗恐怕不知,在城外莊子裡,還有年過花甲的老人存在。但在北城,卻很少很少能有人能活過五十歲。不是累死,就是病死,要麼乾脆就是被打死。
那裡的嬰孩生存率極低,十個孩子裡能有三個活下來就是燒高香了。死了的孩子連個薄棺材都沒有,就用破席子捲了丟到亂葬崗上。
老祖宗,他們已經這般過活了幾代人了,也受了幾十年生不如死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