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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老爹揚揚手,見她把房門關上,才揣著不安的心匆匆出門。【】果不其然,杜老爹剛走,鑰兒立刻溜了出來。她敲敲虛掩上的房門,一雙閃亮的大眼在門外邊眨巴著。“可以進去嗎?”他望著她笑。“這樣好嗎?剛不是才答應過你爹?”她嘟起嘴。“是我爹杞人憂天。我又沒打算跟你做什麼奇怪的事,只是聊聊天,他也要窮擔心。”他擱下吃完的陶碗。“進來吧。”她輕快地鑽進房裡,順口問了句:“渴不渴,需不需要喝水?”他點頭,接過她遞來的水杯,如飢似渴地飲了半杯。吃飽喝足,感覺頭上的疼稍微消褪了一點。“噯,”她好奇地看著他。“以前的事,你真的一點都記不得?”他輕搖頭。“就連剛才那隻玉佩,我怎麼會有,我也想不起來。”但他卻知道怎麼吃飯喝水、得體說話,她想了一想後說:“會不會跟你頭上腫包有關係?因為你只是記不起自己是誰,不是什麼事情都想不起來。”“我也這麼想。”他輕碰劇疼的額角。“或許腫包消了,我事情就記起來了?”“嗯,你安心地休養,說不定明天還是後天,就把所有事全部都想起來了。”她很有信心地安慰他。“萬一沒有?”他接著她話尾問,眉宇帶著不安與懷疑。還真問倒她了。她眨巴著眼睛,良久才又開口。“記不得過去,你會害怕嗎?”聽到“害怕”二字,他立刻變得嚴肅而戒備,世上怎麼會有事情能教他害怕——他腦中鑽過這樣的意念。但一望見她不帶敵意的純真眼瞳,他突然覺得自己沒必要武裝。她不可能會傷害他,雖然不知自己信心從何而來,但他就是清楚知道。但這麼一想,又納悶了,自己過去到底過著什麼樣的生活?為何一聽見“害怕”二字,便如臨大敵?“你臉色不好呢。”她雖讀不出他心裡的百轉千回,但心思敏感細膩,他臉色一變,她便感覺到了。“是不是累了?要不要我出去讓你好好休息——”“我想到一些事。”他蹙著眉不知從何解釋起。“我也不知該怎麼說,總之印象很淡,一仔細想,它就不見了。”“那就先不要想。”她過來攙他躺下。“反正你的腳一時半刻也動不了,你就放寬心好好休息。別看我爹一副怕麻煩的樣子,其實他心地好得很,就壞那張嘴,說不出什麼好聽話。”望著她有如暖陽般歡快的笑顏,他由衷說了句:“你跟你爹感情很好。”“不好不行啊。”她又開啟傷藥罐子幫他搽著頭上的腫包。“我娘在我十歲的時候就走了,剩我爹含辛茹苦把我帶大,我再不對他好,會遭天打雷劈的。”“我很羨慕你——”他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說完自己嚇了一跳。“你剛說什麼?”她驚訝看著他。“我不知道……”他苦惱地捧著頭,思緒又溜掉了。“好好好,你別再想了。”她不捨他眉頭緊蹙的模樣。“我們聊點別的。”只是聊什麼好呢?她歪著頭想,有了!“再不久就是盂蘭會,到時候道士們會在河上頭放河燈,你看過河燈嗎?好漂亮!整條河暗乎乎,卻又被河燈綴得一點亮、一點亮,簡直就像天河掉到了水裡似。我爹答應要讓我去看,我可以幫你拾一個河燈回來。”雖然她用意是想轉開他思緒,可他就是忍不住思索。“我沒印象……”他記不起自己是不是看過放河燈。“你喔,”她這會兒完全忘了爹爹的交代,心疼地揉著他緊皺的眉心。“枉費我絞盡腦汁扯開話題,結果你還是不放過自己。”他笑,但那笑容裡藏著一抹挫敗。他實在不喜歡不中用的自己,連把過去的事好好地想起來也辦不到——他活在世間還有什麼用?“我是不是來錯了?”她看了他一眼。他對上她眼睛,不解。“怎麼這麼說?”“因為我發現不管我說什麼,你總會開始想你過去是什麼模樣,有沒有見過我說的東西。”她做了一個奮力推磨的動作。“我都可以聽到你腦子咕嚕咕嚕轉動的聲音,與其這樣,倒不如丟你一個,你腦子還會少轉一點。”“不,我喜歡聽你說話,你聲音很好聽。”她語態神情相當可愛,逗得他發笑。“真的?”她表情開心。“那我唱支曲子讓你解悶好了,聊天你會東想西想,聽曲子總不能想了。”“幹麼對我這麼好?”望著她生動的表情,他不由得問道。她肩一聳,答得恣意而輕鬆。“難得見一個生人,而且你身子不舒服,對你好一點也是應該,等我一會兒啊。”說完,她跑回房裡捧來竹簍,裡頭放著幾片鞋底。坐定位子,她一邊納起鞋底,一邊吟唱。“月子彎彎照九州島——”光唱第一句他就知道了,是楊萬里的〈竹枝詞〉。怪的是,他記得楊萬里,卻不記得自個兒名字。他心底暗歎。“幾家歡樂幾家愁——”她聲音圓潤甘甜,即使唱著愁苦的曲詞,聽起來還是輕快爽朗。“愁殺人來關月事——得休休處且休休——”唱罷,她不忘補一句:“聽見沒有,曲子上也講了,得休休處且休休。”裝正經,他低笑。